但陈翰功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险些惊掉了下巴。
陈翰功随手翻了翻面前的论语,突然轻蔑的笑了一声,将书卷起来扔到了一旁,“可他说的是别人,不是我们。”
看着两个小家伙惊愕的睁大了眼睛,陈翰功很是满意。
“我陈家,以周易起家,传六壬秘法,世代占卜课字为生。可谓是天机道尽,更兼祸延子孙。先祖所说的,后世子孙,不得入仕,这绝不是因为先祖被书香世家逐出家门,怀恨在心。更是害怕后世子孙,遭到报应。”
说到这儿,陈翰功不禁转头看向窗外。骤然间,瞥见大哥的身影,只觉得心头一紧,似乎要出什么事一样。陈翰功只道是最近连日舟车奔波,有些精神恍惚,摇摇头,继续说道。
“一乡一县,我们能够改变东西十分有限。不过是某个人,或者某一家的命数。但一旦做了官,改变的,就极有可能会是国运国祚,是整个国家的命数。前者,尚可通过布施济世,多行善事,来弥补。而后者,如果一旦泄露天机,可就没有那么好补偿了。”
“所以,我们陈家人读书,是实实在在的不为科考。‘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之类的话,你们尽可以无视。学问,就是学问。圣人之学,也不过和耕地、经商等等一样,是学问的一种而已。之所以要读书,无非就是长长见识。”
“可是……”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一向脑子活泛,又素来得宠的翰卿,可没有翰邦那么多的顾虑。二哥从来不会因言罪人,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怕,“二哥,你考中了县试案首,不是科举的首捷吗?先生天天夸你,还要我们都向你学呢!”
陈翰功愣了一下,脸色有些不自然。
县试之后,接连发生了很多事情。可谓是噩运连连,简直是他今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大概根本不可能踏进那个县试的考场。
童言无忌,他自然不会因此跟翰卿计较。
不过,他是再不想听到有人向他提起那场考试了,即便对方是他的弟弟。
“翰卿,你只需要知道,我们读书,不是为了科举。其他的,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话一出口,陈翰功自己都不禁忍不住笑出来。长大了,就明白了。这好像是骗小孩子最常用,也最好用的一句话了。不过,说起来,却百试百灵。
翰卿皱皱眉头,不满意,但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没问题了?”陈翰功伸手把那本扔到一旁的论语拽回面前,重新翻开,展到了述而一篇,“你们先前说,先生讲,‘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一句是错的。说得对,先生的这一句,讲得确实不对。”
“孔夫子,并不是觉得世界上没有鬼神。而是主张君子当正道在心,敬鬼神,而远之。这种说法,并不是只有儒家这样说,包括崇尚三清的道家,和推重佛祖的佛家,也有同样的观点。”
“比如,道家所说的守中。意思是,修行并非求仙术,而是要成正道正果。所谓的法术神通,都是悟道之中的产物,不能沉迷于此。否则,就会偏离正道。”
“再比如说,佛家所说的断妄念,也是同样的意思。鬼神是存在的,但人心才是左右事物的关键。”
这样的说法,对于不满十岁的孩子来说,确实是太过深奥了。陈翰功也压根儿没有打算,仅凭这三言两语就让他们真的明白,什么叫做“子不语,怪力乱神”。
和所有的圣贤书一样,没有标点符号,成为了论语的硬伤。以至于圣人孔夫子到底是什么意思,被后人不停地猜来猜去,却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理解这句话,没有什么意义,只要这两个小家伙明白,读书不是为了科举,就已经足够了。
陈翰功合上书,正要宣布今天的演讲到此结束。却猛然听见房门发出“咣”的一声巨响,一个圆滚滚的身子撞了进来。
看清来人,陈翰功不禁又头疼了。
这几日他特意没带着这小子,本来以为能清净清净,谁想到,自己才回家这么一会儿,就被他追到了家里。
陈翰功站起身,把手里的书往桌子上一拍,无奈地呵斥:“我说刘世贵,你都多大个人了?干什么事儿都毛毛糙糙的。你的腿不想要了,老子的门还要呢!”
连滚带爬进了屋的刘世贵,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步,仰着头,猛喘了几口粗气。紧接着,满面惊恐地嘶声喊道:“小二爷……有鬼,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