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醉醺醺的董卓缓缓的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伏地痛哭的李儒,泛散的双眸慢慢的又回复了冷厉,汹涌的酒意仿佛也在这一刹那间剥离了他的身体,“文优,你有事?”
……
郿圬陷落,为董卓守卫郿圬的牛辅终于死了,并非死在敌人的刀下,却是死在郿圬陷落之前,由他最信任的贴身羌奴胡赤儿乘醉亲手割下了他的首级。
这个消息,不但董卓不敢相信,刘封也不一时难以置信,马腾韩遂初次听说这个消息时,还差点将提着牛辅人头来投的胡赤儿轰走。然而事情确实是,守卫郿圬的董卓第一大将,董卓的女婿牛辅,没有死在并州军的刀下,没有死在马腾韩遂这些凉州土包子的刀下,却在一次酒醉后,让他最信任的羌奴胡赤儿割了首级,乘夜逾城出走,提着牛辅的人头向马腾韩遂请功。
董卓出身凉州,多年来凉州的羌乱自然没少了他的影子,手底下沾满了羌人的鲜血,他的军队里也有大量的羌奴存在,究竟牛辅与这个胡赤儿有否何等恩怨,不得而知,马腾在确信胡赤儿手中的确是牛辅的首级、也确定了胡赤儿是牛辅最信任的羌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将这个不忠不义的胡赤儿给活剐了,以祭奠这个曾经多次将他赶得狼奔鼠蹿的牛辅将军!
然后,郿圬董军不战自乱,一部分归降,一部分继续顽抗,马腾韩遂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进入了郿圬,顺道了,将投降和归顺的董军尽行屠杀……
于是,刘封在惊讶眼红于马腾韩遂如此轻易的就夺取了董卓多年积蓄后,又郁闷不已的面对着凉州这些土包子们相互之间的指控——为了夺取郿圬的金银钱粮,一班子往ri在一起称兄道弟的凉州群豪们大打出手,程银被李堪所杀,马玩被张横亲手削掉了一只胳膊,乱军中韩遂身中两箭,马腾几乎被踏为肉泥,幸赖大将庞德拼死救护,才捡得一条xing命回来,至于各家军士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我们这一次出兵长安,是受了公子相召,一起讨伐董卓来了,可是董卓还没有死,有些人就不顾道义,对自家人动手开刀,可怜我家将军,一生忠义,就这么让人给害了,请公子,为我家将军作主!”说话的,是程银的一个大将李贝,乱战之中,程银是凉州群豪中被杀的惟一一个,他的部众什么也没捞到,还几乎被杀尽了,也不知这个李贝是怎么活下来了,还能混到刘封面前来哭诉。
程银正是让李堪的人杀掉了,李谌自然不容这不知打哪冒出来的李贝“造谣”,冷哼一声道:“程银这王八蛋,亏老子以前当他是兄弟,***见了财宝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竟要杀了老子,若不是老子刀快……”
“李堪!”李贝听着李堪反咬一口,从地上爬了起来,破口大骂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个孙子胡说八道,我家将军当你是兄弟,你竟然对我家将军动手,还把我家将军该得的那一份吞了,你不得好死!”
“老子现在就叫你不得好死!”与程银火并,李堪脸上也被开了道口子,深可入骨,差点连命都没了,大叫着拔起战刀冲向李贝。
“呯”了一声,李贝倒退两步,李堪却直接飞了回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李堪面前,正是刘封的侍卫鲍出!
刘封冷笑着看着李堪,并不说话。
李堪打了个激灵,连忙与刘封躬身施礼:“公子,这小子胡说八道,公子千万别信了他!”
“老子句句属实,是你……”见有刘封与自己撑腰,李贝脖子一扬,再跳了出来,大声喝骂李堪。
“砉!”
刘封突的拔刀而将,一刀将书案劈为两段,手中战刀“嗖”的一声抛到李堪与李贝面前,正插在地上,两人俱是一滞,迟疑的看着刘封,又俱都不安的低下头来。
刘封缓缓的站了起来,冷笑的看着两人:“二位都很不服呢?”对这些人的心思,他心底明白得很,说什么让自己来主持公道,对于他们郿圬城中所得,却半点拿出来孝敬自己的意思都没有,一个个装聋作哑扮可怜!
“不敢。”李堪心下一突,赶忙低头回道,热汗已不觉滑了下来,竟生生生得出一种感觉,这位刘公子,下一刻就会杀这一把杀了自己!
李贝跪倒在刘封面前:“请公子为我家将军作主!”
“韩将军有话说?”刘封不理会李贝,把目光看向了韩遂。
“一切全由刘公子作主!”韩遂微微顿首,不紧不慢的道。他吃了两箭,也不知伤有多伤,身上倒是包得挺可怜的,脸上也不带多少血sè,一副衰朽虚弱的模样。
“韩将军是凉州刺使,对当ri情况也比我熟,竟不能说点什么教教刘封?”刘封暗地冷笑,他兵力不足,自郿圬城下战退后牛辅,就悄悄的举军而走,郿圬城下并没有放下人马,而是全权交与了马腾韩遂。隔绝牛辅与长安的消息,固然是yù使牛辅军心大乱,刘封却怎么也没有想牛辅会这么不济事,居然让自己的羌奴给偷割了首级出降。
韩遂这只老狐狸,自始至终,刘封对他没有半分信任。郿圬中凉州群豪自相屠戳,未始便没有韩遂在背后推动的因素在内。刘封虽然没有在郿圬放下军队,却没少安下探子,韩遂在这一场冲突得了最多的便宜,就是马腾,也差点被他yīn死。
韩遂脸上浮起一丝伤感之sè,轻叹一声道:“本来我等相约进城,尽封城中所有,待公子回来再作处决,可恨老朽无用,还未进城就受了小人冷箭,几乎一命不保,幸赖手下儿郎忠勇,这才捡回了一条命。下面的情况,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听着韩遂油盐不进的话,刘封轻轻一笑,也不揭露他,回过头来看着马腾,这一场冲突中,马腾差点丢了xing命,但他本钱足,拼抢起来,早有准备的韩遂也只能退避三舍,好处捞得够足。马腾却避开了他,自在沉思,并不与他对视,顺接往下,杨秋、张横、侯选……
马玩断了一只胳膊,这当中就数他最为凶险,家底又薄,没捞得多少好处,见着刘封看向自己,忍不住站了出来,指着张横大骂道:“刘公子,张横匹夫断我一臂,此仇不可不报,请公子为我作主!”
“你不伤我,我又怎会伤着你!”张横冷哼一声,毫不退缩的冷嘲回应道,“这一次抢的东西,你得到的也比我多,还有什么话好说的?老子也不好受!”
张横肋下中了一枪,虽然伤得不重,能捡回一条命,也是凶险得很。
马玩大怒,却见刘封正冷冷的看着自己,强强收了口,恨恨的瞪了张横一眼,向刘封低头顿首道:“刘公子一向公正无私,你怎么说,我老马就怎么做!”
其他几个,却都不表态,老神定定,仿佛不关自己的事一般。
刘封心中暗怒,罢了罢手道:“诸位将军还有什么话说?”
马腾韩遂等人各自相视,齐齐道:“请公子作主!”
“好罢!”刘封轻声一笑,“本来这是你们凉州的事,我是外人,不应该插手了,不过既然你们都说愿意听我的,那我也就实说了。”
韩遂等人都是一副躬身受教的模样,没有吱声。
“在出兵长安之前,我就与在座诸公商定,一旦破灭董卓,郿圬所有金银归诸公所有,粮草归我。”说到这里,刘封微微一顿,却没有人接他的茬,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这个事实,刘封嗤笑一声:“不过既然郿圬是不攻自破的,那里所有的金银财宝钱粮甲兵,你们都瓜分好了,我呢,一个外人,也就不便再来多事了。”
听了刘封这话,韩遂等人虽然俱都寂寂无语,那脸上明显的一松,却逃不过刘封眼睛,木无表情的扫视众人一眼,刘封朗声道:“方才说了,这本是你们凉州人的事,我刘封官小职微,管不到凉州地面上去,不过在座诸公既然要刘封主裁,刘封便不推让了!诸公都是战场上厮杀的好汉,一等一的英雄,往ri里还是一同饮酒的好兄弟,今番反目成仇,孰是孰非,本来就没法说个清楚,既然诸公也都说不清楚,那就多说,诸公每人拿出一点来,作为安顿程银将军家小部属之用,若诸公还有不服的,便请自回凉州,是生是死,自己好自为之!”
马腾韩遂面面相觑,这,哪是协调的话,分明就是在和稀泥!
这些人虽然撕破了脸皮大打出手,其实每个人都心底雪亮着,表面邀请刘封为他们“作主”,其实早便算定了刘封围困长安自家的兵力不足,还要借助于他们的力量,郿圬所得好处一个个都不提,受了亏委屈倒是叫得天响,只等看刘封笑话。
或者说,就等着刘封知趣点,承认个既定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