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年近四旬的大离八皇子,八王秦震缓步向前。
他的态度很诚恳,一副为国为民为父皇分忧的模样,而且也很恭敬,先是拱手一躬到地,才开口说话:“此事也怪不得刘统领。昨夜事发突然,他知晓此事后,已然派副统领带重兵前去救援,怎奈贼人下手实在太快……”
“副统领?”大离皇帝大怒,“那他自已呢?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就只派个副统领前去?他以为他是什么人,是朕的禁军统领不成,还敢摆这么大的谱?”
“父皇,此事当真怪不得刘统领。”
此时,有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一位三十余岁,气质有如书生一般的王爷,缓步向前。
那,正是当初曾与长乐侯徐重云相坐而谈,提起风宇的“殿下”。
便是大离十三皇子,被云海看重,被徐重云效忠的贤王,秦离。
“不怪他?”大离皇帝望着这个素来温和的儿子,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据儿臣得知,昨夜刘统领实在是分身乏术,所以也只好派副统领前去了。”秦离说。
“分身乏术?怎么回事?”大离皇帝质问。
“这……”刘统领只是跪倒在地,结结巴巴,似乎有话说不出口。
“刘统领只怕不敢直说。”秦离一笑,“还是儿臣代他说吧——昨夜西城出现了一群暴匪,连抢了西城云华街上十八座商铺。刘统领带兵镇压,却是脱身不得。”
“区区一个云华街的商铺,跟侯府能比吗?”大离皇帝大怒质问。
“若是别处,自然不能相比,但那里却不成。”此时,一位老臣突然站了出来,恭敬地回答。
“那里有何不同?”大离皇帝问。
“那里,是八王殿下的产业。”老臣低头说道。
“当真?”大离皇帝眉头深锁。
“父皇!”秦震急忙辩解,“那里虽是儿臣的产业,但……但儿臣也是直到今早才知那里出了事,并非是儿臣为一己私利,而置侯府于不顾啊!况且……”
他情急之下,却险些说出“况且幽云侯是我的人”这话来。
结党这种事,暗里谁都知道,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拿到明里来说。因为皇帝若知道了这种事,那么只有一个结果——谁结党,谁找死。
高高居于龙椅之上者,掌握天下大权,连自已的妻儿见了自已,也要以臣自称。而这样绝顶的权力带来的不止是荣耀与威势,还有众人的畏惧。
因畏,便会生出种种隔阂。所以皇帝才是孤家寡人,没有朋友。
任何人面对他时,都不会说出真心话;任何人向他笑时,暗地里都可以憋着骂。
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因此,他掌握着那权力的利刃,却在盯住了任何一个接近那利刃之柄者。
谁若流露出一点想要谋夺那利刃的心思,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也会无情出手。
他只会将那利刃,交给一个他觉得最忠于自已,最热爱自已,最值得自已培养的儿子手中。
而结党营私者,不可能是这样的孩子。
“况且什么?”大离皇帝看着秦震,沉声问。
“况且幽云侯素来与八王交好。”又一个老臣站了出来,“八王断不会为了自已一处产业,便置幽云侯家人安危于不顾。”
“张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秦震目泛寒光,望向那老臣。
老臣并无所畏惧,只是一笑:“王爷,难道您与幽云侯关系不睦?那样的话,老臣倒真是有些担心,您是不是有意的了。”
“胡说!”秦震大怒,失了分寸。
“够了!”大离皇帝猛一拍桌子,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话。
“震儿。”他看着秦震,语气不善。“京畿防务,向来是由你负责,巡防营更是归你掌管。出了这样的事,不论你是否有私心,都是你管治不严之过。”
“儿臣知罪,可是……”秦震还想辩解。
“太子之位,自你们皇兄因病故去之后,便一直虚悬。”大离皇帝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亲王对这位子都眼红得很。但既然眼红,便应该小心行事,处处谨慎。你这样不谨慎,我如何敢放心将大位传给你?”
秦震汗如雨下。
“回去之后,你好好想一想!”大离皇帝冷冷说道,“至于京畿防务之事,便暂时交给你十三弟吧。”
“儿臣定不负父皇期待。”秦离拱手。
“这怎么……”秦震还想辩解,却已然无话可说。
为何,为何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一夜之间,我最倚重之人府邸被毁,家人被杀,我对巡防军的控制权,立时转手……
朝中之事,本来是我占着优势,为何突然间就会生出这样的变化?
他望着秦离,心中愤恨,但却想不通。
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位看上去温和柔顺,并不喜欢玩弄阴谋权术的十三弟,却早在昨天一早便下了手。
那袭击云华街的暴匪,却是来自关越麾下。
而昨天白日里,当秦震在自已府中作乐之时,秦离却已然悄悄进入了后宫。
大离皇帝最宠爱的几个太监,都从他手中得到了巨大的好处。
在后宫中很受宠,但苦无子嗣,或是仅诞下过公主的妃子,也都得到了足以令她们动心的财物,又或是承诺。
于是,短短一日时光里,便有无数不利于他,却有利于秦离的话进入了大离皇帝耳中。
这些话,均出自秦离之笔,却由太监和妃子们的口传出,声声如利剑,已然将他刺得千疮百孔。
而昨夜之事一发,这些伤口便成了致命的血泉,将他过去苦心经营的一腔热血,喷洒漫天。
而牵动这一切的,却是一个消瘦的少年。
此时,这少年正坐在茶楼之中,品着茶,听着说书先生精彩的说书,不时拍掌叫好,打赏银两。
却无人知道,帝都中这一场风雨,竟然是因他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