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坐在骡车上,靠着一堆软绵绵的绸缎,半眯着眼休息的李辰洪闻言抬头。也是一下坐直身子,奇道:“赵大,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俺!?”
李辰洪隔着两丈高的城墙,对赵隆喊道:“赵大你不是应了敢勇吗?怎么到伏羌城来守城门了!?”
赵隆的脸色有些难看,反诘道:“俺一个敢勇守城门也没什么,倒是堂堂正名军将,怎么做了押运的长行?!”
李辰洪连嘴仗也不肯输,“押运好啊!至少能顺路混点军功,总比天天坐在城门口,磨得屁股生茧要强!”
赵隆被堵得没话说,撇了撇嘴,把头缩了回去。
尹寒正等着监门官查验过路关防,听见李辰洪跟城楼上的守兵斗嘴,微微一笑。听着两人的对话,彼此间也是有点交情的。能与伏羌城的人搭上关系,在城里将军功和敌情报上时,至少能得到一些指点,不会两眼一抹黑,找错了人。
监门官看起来也是累了,只看了看关防,并没下去查验车辆,对躺在车上、看起来受了伤的几个民伕,也只是看了两眼,并没有细问,直接挥手将车队放行。
赵隆这时已从城墙上下来,正在城门内等着。他的身量跟尹寒差不多高,相貌则与李辰洪差不多丑,年岁大约二十上下,浑身上下的肌肉将外袍高高撑起,壮实得像头牛。论起武艺,赵隆能被招入敢勇,至少不会太差,但他的运气,却是相当的糟糕。
尹寒知道什么是敢勇。对于官位、军功,地方上的豪杰没有一个不喜欢的。但一旦从军便要在脸上手上刺字,这对好汉们来说,算是个极大的侮辱。所以宋廷特意设立了不须刺字的敢勇制度,让那些顾惜身体发肤的好汉们,能有机会参军求功。以敢勇的堪战,一般只要稍稍立些功劳,便能入官带兵。敢勇都是善战的精锐,往往为将帅所倚重,如赵隆这般落到城门守兵地步的,却也难得出一个。
骡车一辆辆的驶入城中,赵隆跟监门官打了个招呼,便施施然走了过来。
趁着这片刻,尹寒从李辰洪这里打听到了一点关于赵隆的情报。赵隆是清水县人,自幼横行乡里,与来秦州避祸的刺头李辰洪不打不相识,时常酒肉往来,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混出了不浅的交情。他是在今年八月,党项兵犯秦州后应募敢勇的。但不知犯了什么事,才两个月的工夫,竟被发配来守城门。不过看赵隆找个由头就能走,监门官也不敢拦的样子,他在城门队里混得倒也不差。
“伏羌城内不能乱走,俺来给你们带路!”
走到车队边,赵隆也不理其他人,更是看都不看站在车边的尹寒。只自来熟的说了一句,自己就跳上车,给辎重队指了指方向,便学着李辰洪的样,舒舒服服地躺下来。转过头,一眼瞟见了李辰洪肩膀上包扎过的伤处,笑问道:“是不是在惠民桥私窠子里瓢了没付帐,给****咬的?”
“没错!”李辰洪一口承认,大言夸口,“爷爷大发神威,夜战十五,曰战十八,干得几十个蕃族的****唉唉直叫。那些个****被干得痛快不过,才咬得爷爷一口。”
赵隆突然半抬起身子,望向后面装着蕃贼首级的车子。尽管首级都被盖住了,但此时风一起,血腥味还是透了出来。掩不去脸上的讶色,他惊问道::“装了半车子,怕是快三十了罢?”
被赵隆搔到痒处,李辰洪得意的扬起下巴,自傲道:“来了小一百,留下三十一!”
“……长能耐了啊!”李辰洪能痛痛快快的杀敌立功,自己只能苦守着城门,赵隆的神色分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李辰洪哈哈大笑了几声,坐起来正想再吹嘘一下,但刚张开口就看到走在前面的尹寒,话便被堵在了肚子里。干咳了两下,自家也觉得不好意思,便改口道:“这都是尹寒的功劳!洒家只是……俺只是占了一点光。”
尹寒笑着回头:“军将太自谦了,一张弓便射死十一个,如此勇武,放哪里都是件值得夸耀的!哪是韩某的功劳。”
“尹寒?!”赵隆吃惊的扭头看着尹寒,一个走在前面的民伕,突然间就变成了秀才。
“尹寒才是今次带队的,俺是……顺路,顺路!”李辰洪有些尴尬的为尹寒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