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打个激灵,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竖耳细听,没错,那“明日”二字甚是清晰,不知多少人齐声喊出,出了什么状况,事临到自己头上了?
行踪既已暴露,如何再避?他挥了几下胳膊,虽然仍觉虚弱,但较前好多了,早有军医暗地里看过他的病情,只说无大碍,但需要静养。
明日突然出现在大篷车外,才发现这里是一片小平原地区,原来移刺古所军停在一座低岗上,正在结成圆形的防御阵势,周围是漫地遍野的点点红巾——天,足有数万人!
红巾乃是大宋民间抗金武装的常用标识,怎么被这么多的义军包围了?这一切到底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明日带着被蒙在鼓里的责怪,迎着来自正前方的喊声走去,去寻移刺古,艾里孙怎么拦也拦不住,只好悻悻地跟在后面。
周围风尘仆仆的大金兵士诧异地看着仿佛平空冒出的明日,已有人认出他来,交头接耳道:“真的是明日哩……是明日大人……难怪这么多南蛮天天来寻他……他怎会在这……”
明日看到一路上的金兵对自己不仅毫无敌意,反而掩饰不住眼中的崇敬,方晓得自己的影响力远超预料。
听着他们的议论,他有些明白了,难怪夜里有打斗声,原来有人在搜寻自己,而自己在金营之事十分隐秘,那些人即便抓了个把金兵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谁会寻找自己,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重要,难道是君不见七侠他们?
不对,又怎会喊自己贼子,难道是献计老鹳河之事暴露了?也不至于啊,那金兀术总不会将那不光彩的败逃到处宣扬。
到底是谁?谁会知道自己在移刺古军里,内奸不大可能,外人呢?
除非是被他放走的陈矩,但一个宋军小头目哪有这么大的神通,调动如此之众的人马,再说也犯不着啊,抓个小金贼怎会如此兴师动众?
明日想破了头也想不通其中的关节,便看到了正指挥布防的移刺古。
见他到来,知道瞒不住的移刺古跳下马迎上前,苦笑道:“兄弟,你可大大有名哩,一路上不知多少宋人指明要你,连夜里都不停歇,本不想惊动你养病,现在既然出来了,就告诉大哥,他们为什么找你?”
原来大家都是一头雾水,明日气馁地坐在了一块大石上,还给移刺古一个苦笑:“我正想问你哩……”
虽说数量对比悬殊,但显然已见识过移刺古军战斗力的义军并未轻举妄动,只是围而不战,不时派人在阵前呐喊——只要明日贼子一人。
义军的敌对行为无形中帮了移刺古一个大忙,毕竟明日曾是大金的叛逃者,被他私藏军中,有通敌之嫌,此刻却有了一个堂而皇之的藉口:明日一定做了大大不利于宋人之事,才引此干戈。
明日既是宋人的敌人,自然就是金人的朋友,何况他还有“不妄杀女真一人”的誓言,决不会出卖朋友的女真人当然不会交出他来。
已公开露面的明日索性披挂上阵,跟移刺古一起指挥防御,毕竟眼前的麻烦全因他一个人而起,虽然不知因何而起?
他想想月前还跟随义军袭击金军,现在却又帮着金军抵御义军,自己的角色转换之快,已非“世事难料”四字可以形容。
两兄弟再次并肩作战,心态已不同以往。
明日只想少生杀戮,不战为上。
而移刺古也没有强行突围之意,毕竟这三千人马占着地利防守有余,突围则显不足,且代价一定惨重。
明日看到了昔日只知冲锋陷阵的兄弟,已隐隐有大将之风,暗暗为其高兴。
晚间便有不少夜行人前来探营,其中不乏武林高手,好在移刺古军早有准备,全军分成两班,一班睡觉时,总有一班警戒,对方讨不了好去,但兵员损耗在所难免。
老虎也需要打盹的空儿,看看到了被围的第五日,移刺古军上下皆现出疲态,而义军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反而看到不断有新的人马加入,并在白天开始了小规模的试探性进攻。
虽说移刺古军给养充足,这低岗上也有足够的天然水源,但箭矢却得不到补充,这是最令人担心之事。
金军的战斗力主要体现于四方面——铁骑、强弓、劲矢和耐战,弓矢占其二,一旦箭矢耗尽,失去最大威胁的义军,便可展开白刃战,低岗将指日可克。
军情正往最坏的方面转变,被围初期尚有突围的一线希望,眼下却是想都不敢想之事,变成孤师的移刺古军只有固守待援一条路了,然而派出的送信死士总是将人头留在了义军阵前的大旗下。
明日判断,对方决非普通的义军那般简单,一定有精于刺杀的江湖顶级杀手隐身其中。
而从旗帜和营列上看,这些义军又非属于同一支部队,亦大违其各占山头、各自为战的一贯作风。
似乎他们的聚集仅仅是一个理由:为了一个叫“明日”的无名小卒。
这些天,明日大多苦恼地站在低岗上的最高处,设想无数个理由来证明自己值得对方这样做,却又被自己无数次推翻,难道做一件事,真的不需要理由吗?
当然需要!只是当事人自己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