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信的冬日要比荆州的暖和些,就是有些湿。湿冷对身体不好,尤其对少年的男子,这还是以前银铃说的,不知道是哪个大妈给她灌输的,或者就是我的岳父。但天气对我们显然是有影响的,我手下的多数是北面的人,可能是水土不服,前几日还行,就这几日,忽然病了几个。华容也立刻有了用武之地,华佗恩公的儿子果然有些本事,当晚去看邓茂那几个病了的,他们便说自己没什么问题了。最近唯一不断变化的就是弓乙女每日的着装总是不尽相同,但相同的是总能吸引一干无聊家伙们的目光,昨日,她便在我们眼前第一次穿了袜子,穿着步履来朝,竟令一些人啧啧称奇。不过临走,又是几个人团在脚印边,说三道西,前几日是光脚的泥巴印,这日,却是个汗湿布印。看来南人大多如此,男女常年皆跣足而行,穿了鞋袜,倒觉得闷热。不过对弓乙女,我没有做任何限制,她穿什么来,都当做合理就是,毕竟她不是我们汉人,拿我们汉人那套标准没什么意义。另一个能让我如此随意的便是我的这个小朝廷和绿林赤眉军的人员构成基本属于同一种情况,他们除了一些自民间而来的奇怪恶趣味外,其他方面毫无顾忌。
其实我又开始踌躇,但如果我把士燮请到这里来,会不会让现在这种言谈策论无间的局面变得拘束,一个徐征已让我右手边的人安静了很多,他的到来会不会让这里变得死气沉沉。
我没有昏头,但我自己不清楚自己算不算是个治事的人才,在长沙我只需听上面老师的调遣,后来还将事情全丢给了银铃,自己一个人去学武了。而现在两百万人摆在我的面前,他们的将来如何和我的施政会定有很大干系,将一个把我治下的三分之一的百姓治理地很好的人提拔上来协助我,显然是合理的。
“看来得去请他!”最后我很快得出了结论,非常坚定和干脆。
我很努力地处理政事,当能完全自己地为老百姓做些事情的时候,我觉得我忽然变得勤快不少了。我每日除了朝会,还会在处理政事的府衙一个人待上近七个时辰,饭都吃不上几顿,但我觉得理所应当。如果几年前我会想到今日如此,当时我一定会认为自己疯了,要么就傻了。
即便我这样理政,我还是被批评了,而且我觉得批得有理,所以我真的傻了。可以说,有时候,当你理所应当地做自己认为正确的时候,你很有可能已经在犯错误了。
那天傍晚,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我看着徐征呈报来的竹简,说是广信城里流离失所的约有百人,以乞讨度日,不利城内安定,问询如何解决。
对这个问题,我想了好长一阵,最后批复:聚与所有无籍之人定籍,年轻力壮者遣返;若原籍尚有乱事,则暂充官夫,济其依附;老弱妇孺,或起义屋,能为差者,臼米浆洗以资其是;余者先行接济,待后再问。若有不决,即刻再报,若有后例,照此办理。
办完这个,我当真有些累了,正在我舒服地伸着懒腰时,却发现张叔父竟就在身边看着我批的东西。慌得我赶紧行礼,见礼完毕,他将拿书简拿来看了一番,便对我说:“越侯虽年少,然见识颇丰,这等处置,正是妥当。”
“小子年少,识见浅薄,待得叔父多多指导才是。”我自然还是谦虚的老实孩子形象。
“嗯,越侯这办得已经不错。不过有件事情,我还是想提一下。”张叔忽然严肃起来,也让我赶紧正襟而危坐,虚心受教。
“为将帅公侯者,凡事则以躬亲,虽有勤政之美,却有惫懒臣下之忧。”我不太明白,把脑袋往前伸了伸,他看了我这样,笑了笑:“君之手下,虽无旷世奇才,然不乏能人良士,文有宋玉东、田缄数人,武更有波才、韩暹、北海、小南数十之多,然每日朝会完毕,除领兵在外者,受命行事者,多数无所事事。为何?越侯独自亲为也。今只苍梧一郡之事,每日堆积文笺便有三尺,若待交州平定,种种巨细,恐此屋亦难容其巨,而众臣已惫怠矣,今提此事,窃为越侯之忧也。”
我皱着眉头,“我不是让您和宋去拟一个官员职衔名单么?”
“就是!”张叔忽然大起声来,“可越侯为何一直不问此事,此物已在我袖中几日了。”
“我忘了。”我非常坦率。
“我知道你忘了。”他也很坦率:“我去拿……那个……东西的时候,见着越侯夫人,她便告诉我,怕是你会忘了这事。我问为何,她说这几日都是一早出门,深夜回家,饭都吃不上,都需送去。我倒要看你几日,却未想真需我来提及,越侯才能想起。还需说一句,越侯夫人腿有病恙,行动不便,在家每日自天明等到夜深……那么好的媳妇,不是叔说你,你太对不住她了,她也是女人,哎,你这么年轻,不会明白的。听叔的,你把活分下去,让大家都做一个时辰,你便能多出好几日的时光,那时再考虑大计方策,也不迟,却让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烦忧,便说这事,为何不让徐征自己去处理,他做了太守二十年,能没解决过这些事?”越说到最后张叔越激动,最后差点站到几案上。
“侄儿受教。”我很是恭敬地行礼,然后立刻拿着几卷竹简出门,出门前不忘对着楞在那里的张叔说道:“叔,那案头还有些紧要的,便请叔帮我处理一下吧,我赶着回去了。”
“早知让宋玉东那小子来说了。”最后我在屋外便听到这句故意的大声抱怨,我笑了,带着一种孩子般的淘气。
这日到家正赶上晚饭,郭佩看着我不知道是什么表情。而我则一个劲地吃,顺便问着各人最近如何。然后,便是把他们全部打发走。
这下只剩我们两人了。
我挠了挠头。
接着又挠了挠头。
……
还是挠,只是换了手。
……
她靠了过来。
不过她也只是帮我挠了挠头。
唯一值得称慰的是,我抓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我……”我用另一只手继续挠头,“你在家辛苦了。什么都由你来,我却……”
“夫君言重了,夫君贵为一州之君侯,是应该尽心尽力为国筹谋的,妾身一切安好,无需挂怀。”她低垂着眉毛,脸色并不能表现出她的话语中的甘心情愿,所以我能察觉她确实口不对心。
我笑了。
“我有一个问题不明白,想问问夫人。”看着她看向我,我继续说道:“一人家有人丁九口,每日煮饭烧水需柴需六担,伐木一担需一人两个时辰,背柴一担回家需半个时辰,担一日之水一人需半个时辰,煮饭烧水一餐需一人半个时辰,且问,何以为好?”
郭佩自然不是傻瓜,她笑了,在我才说到一半的时候就笑了。
“我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今日张叔把我给点醒了,事必躬亲,对己尚可言无愧于心,然荒置手边贤才为其一害;且一人之口,是为台,登高而距人千里,是以一言以蔽天下,然一人之言皆对乎,否也。此语乃是孟德兄的话,今日想起来,果然如此啊,此为二害。这三害么……”
“是什么?”我这是故意停顿的,郭佩不明就里果然上钩。
我贴到她的耳边,一句便把她说得羞涩了起来……随即我吹灭了灯。
接着我又吹灭了一盏灯。
接着……我又一口气吹灭了七盏灯,还用手扑灭了三盏。
最后我有些茫然地看了一下满堂的灯火,忽然转身抱起我抿着嘴在笑的妻子,冲回自己的卧房。
应该说,通常我都会显得有些笨手笨脚,我也不清楚为什么。
第二日,我发了第一道正式的任命文书:波才为大司马,领大将军,总领全军,但凡兵事功课,操练赏罚,一应处置,俸禄比两千石(郡侯手下官职名称结构俸禄都与朝廷不能完全一样,否则会有欲图造反的嫌疑,其实在汉朝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上面直接给他们安排主要官员,而且多有监视之意。作者注);左司马厉北海,辅佐大司马,分掌步军,右司马韩暹,辅佐大司马,分掌水军,皆中千石;司马左中大夫,邢道荣,司马右中大夫,管亥,左参军,鄂焕,右参军,孙玉海,掌日常五军兵课事务;叶剑为广信校尉,忽萨烈南国为前军校尉,弓乙女为后军校尉,卞喜为左军校尉,**为中军校尉,邓茂为右军校尉,掌广信与五军校卫。孙仲为行营都尉,赵弘为行营司马,掌大司马法度戍卫,以上诸将皆千石,悉听大司马调度。
司徒,徐征,领广信太守,掌教习民生,礼化众民;比两千石。卫尉,纳颜,掌宫殿卫戍;大鸿胪,阎柔,掌四方蛮夷事;太史令,宋玉东,掌天时地利,节令祭祀;左谏议大夫,田缄,右谏议大夫,张华;皆千石,皆由司徒节制。
司农,陈应;司库,王威;公田令,高升;司空长史,剑锋;太医令,华容;皆千石。司空从缺,暂由司农陈应节制。
监察史大夫,张俭,监察官员功过,比两千石;监察中丞,陈锴;司寇,六百石。赵得利,掌平决狱务;千石,司寇中丞,陈瑜。
各部员众,由各司聘募。
我并没有照搬我大汉的现行法度形式,第一,我没有那么多人,第二,我也觉得有很多根本没有必要。尤其听完夫人的讲述后,我就觉得应该让纳兰兼少府和宗正之职。不得不承认我大汉官制有些过于臃肿,半个朝廷的人只是为了皇上的吃喝拉撒睡行动坐卧走服务,当然这个只能自己心里想想,顶多想完了点点头或者摇摇头,不能说出来。
就这样我暂时分排好了自己的小朝廷。有些人因没有回来,便还没有定职。但有些人我从没有见过但我的封赏已经去了。比如士燮,我就拟了一道加为平南将军的诏书送去。此外,由各郡推举招贤良方正的诏令也发了下去。
到这一刻,越国的事情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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