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贲南军已危在旦夕,此时若不出伏兵,莫非要等着公明战败?”被这两束强势而有力的目光盯住,刘协一时心乱如麻、满脸焦虑向二人问道。
“陛下何出此言?”荀攸的神色变得更加疑惑,但随后看了刘协的反应,终于有了一丝明悟:虽然这位天子雄才伟略,也经历过一两次大战。但总得来说,他在那些战役当中扮演的全都是全局统筹者的角色,而对于一场真正的临阵指挥,刘协显然还未完全适应。
不过,即便荀攸看出了刘协这一短肋,却丝毫没有半分小瞧刘协的心态。相反,他甚至感到有些惭愧。因为从董卓之乱走到现在,刘协一直表现地都太出色了,出色得甚至都让人情不自禁地便忽略了他其实只是一个十三岁少年的事实。
“陛下,临阵决策最重要的一个心态,便是要做牢记‘慈不掌兵’这一古训。”荀攸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开始以一位导师的角色、极其严肃沉凝地向刘协解释道:
“孙子有云:用兵当爱之若狡童,敬之若严师,用之若土芥。在一场战役中,人命便不再是人命,对于掌兵者而言,不过是一些数字,是简单的计算公式而已。虽然,这很残酷,但这就是一个统帅的必备素质!”
“关心则乱,乱则出错,陛下关乎将士性命,臣等自能理解。可陛下若深陷其中,便会因此而铸成大错!”荀攸没架望远镜,但仍旧胸有成竹地向战场处信手一指:“陛下只看到了虎贲南军后队被杀戮,却没有看到,虎贲南军在徐将军的指挥下,却是败而不乱、退守有度,这才是那些鲜血和杀戮背后的真实。”
被荀攸一番训斥,刘协慌不迭地收缩了一下望远镜,使得他的视野可以扩散至整个战场上。如此这般之后,他果然发现,虽然虎贲南军看起来似乎正在溃败着,但有效的杀伤却只局限在后队那一线。
在徐晃的指挥下,虎贲南军的两翼有厚实的大盾阵型顶着,牢牢守住了那些乱入贼兵的袭杀。而中心阵处,那些相对薄弱的弩兵也被长枪手死死抵住了西凉铁骑的突进,间或一两轮松散的抛射,还有效地延缓了西凉铁骑势如破竹的冲刺。
如此一来,虽然后队的长枪手几乎以二比一的比例牺牲着,但这样的牺牲却换来了整支部队有序的退散。随着时间一点点开始流逝,虎贲南军距离预伏之地也越来越近。
“朕错怪徐公明了……”看明白这一切,刘协恍然之间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明悟,好似整个人的心思一下飘荡到了那片战场的上空,似看非看却统观着全局。那种玄妙的感觉微不可察,但却真真实实存在着。
“原来,一将之能,果然能如擎天之柱般统御着整个战局。也只有李蒙王方这等蠢将,才与刚才的自己一般深陷其中,完全没有统揽全局的觉悟。”
这一刻,刘协第一次对战场的名将,升起了一抹敬畏之心。
于是,在此之后,刘协的嘴唇虽然越来越紧抿,但那稚嫩的脸庞却变得越来越冷漠。尤其到虎贲南军即将退入预伏之地的时候,刘协仿佛也感觉不到其他情绪,只如一位苛酷地计算着时机的机器一般,等待着那最玄妙、最恰当一瞬的到来。
终于,当刘协看到虎贲南军的将士都已全部退出预伏之地,而李蒙乱军已被虎贲南军拖成了前后不接的两队之后,刘协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令旗,高呼一声道:“全军听令,伏兵尽出,进击贼军!”
这一瞬,隐藏在山丘之后的汉军将士看到虎贲南军被贼军残杀的一幕,早就憋得身子都快要爆了,蓄势已经到达了一个顶点。随着刘协手中那面鲜红的令旗挥动,金鼓号角齐声大躁,无数的汉室的兵士一把从地上蹦起来,握紧手中的兵刃便朝着敌军合围了过去。
一瞬间,还在尾衔追杀的李蒙和王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看到四周突兀的山丘之后,汉庭大军犹如天兵神降。眨眼间一轮如飞蝗的箭雨便将他们的西凉铁骑扫落一片,直到王方拼命荡开面前的箭支之后,他才凄惶地大吼道:“不好,我们中计了!”
王方身后的李蒙,毕竟比王方多些经验,听到王方这么一叫,恨不得自己一刀先替汉室砍了这废物——自军身陷重围,正是军心浮动之际。你这么一喊,是怕他们还不知道吗?
“莫慌,汉室虽有狡计,然我等西凉铁骑纵横天下,何处去不得?”李蒙这位不算高明却临变有方的将领,在生死一刻突然爆发了所有的潜能,举刀大呼道:“众将士听令,随我突围杀出,让这些软弱的汉军知道,谁才是战场上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