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钟声招来全城瞩目,行刑的广场周围已经挤满了人。刑场中央,狄克被绑在一个巨大的木架上,绳索拉扯四肢,整个人呈大字形悬吊在半空。因为害怕,狄克全身都在不停发抖。行刑手是满身横肉的魁梧壮汉,手中粗硬的刺鞭足有三米长,上面密布锋利的金属倒钩,一鞭子抽下去就不免要带走一大块血肉。
三次钟声过后,行刑即将开始,元老院议长费纳狄斯朗声宣读判决诏书,申明罪状。随后当场询问:“哈娣族哈罗斯之子,乌尔萨·狄克,你可认罪吗?”
狄克害怕的闭上眼睛,默然流下两行清泪。当他清醒后,从木法萨口中知道一切,他还能说什么呢?大错已经铸成,自己竟然差点害了迦罗甚至王子,他岂能原谅自己?是的,他甘愿接受任何惩罚,因此在这般问话中,沉默点头。
元老院议长费纳狄斯收起宣判书,随即高高举起右手。
然而,一声‘行刑’尚未出口,刑场外突然起骚动,一辆金驾马车狂奔而来,车上人在大声呼喊:“住手!快住手!”
王子终于还是带着迦罗来了,人们看到王子金驾纷纷俯身行礼。迦罗跳下马车直奔狄克,却被卫兵毫不客气的拦住。
“你们疯了?他还是个孩子,会被活活打死的!”
木架上的狄克闻声惊讶回头:“姐姐?”
迦罗拼命叫嚷,却被卫兵死死拦住无可奈何。场面乱起来,主持行刑的元老院议长费纳狄斯面色阴沉的走下台阶。有身份的长老重臣根本不理她,只面对王子开口说:“王子殿下,还请约束您的宫妃。”
谁知王子端坐马车,两手一摊送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风风凉凉的说:“我正在努力呀,只可惜……这个死女人本性实在太粗野了,到现在为止还没学会最基本的礼仪。”
费纳狄斯这下瞪眼,转向迦罗大声道:“放肆!当街向王子行凶是何等大罪,元老院已经宣判的处罚岂能容人这样无理叫嚣?来人,把她哄出去。”
眼看卫兵要动手,迦罗完全是下意识的就抬腿直踹来犯者命门,龇牙咧嘴看对方捂着下体哇哇痛叫,也完全是下意识的说一声sorry。而随着声音,一记手肘勾拳再度将倒霉蛋结结实实打翻在地!农场上专门对付坏小子的必杀计,还真是百试不爽!
元老院议长勃然变色,大喝道:“无礼的女人,你的眼里还有没有律法?竟然跑到这里来撒野!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哄出去!”
眼看有更多卫兵就要扑过来,迦罗连忙大叫:“停!停!你保持礼貌,我就保持礼仪行不?动粗能解决问题吗?拜托你总要给人一个说话的机会!”
看在王子面上,费纳狄斯终于发出一声冷哼:“你想说什么?”
迦罗松了口气,努力调整心情开口说:“你张口就说这孩子向王子行凶,是犯了大罪。可是我却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全都能回答上来,要怎样处置随你便。”
她问:“行凶发生在什么时候?”
“昨天。”
迦罗笑得夸张:“哈,昨天犯罪,今天就能宣判处刑,这里的司法效率也未免太高了。你确定自己已经弄清事实了吗?”
费纳狄斯冷声一哼:“当然,乌尔萨·狄克当街向王子行凶,多少人都看见了……”
迦罗毫不客气的反问:“多少人都看见了?你也亲眼看见了?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当时发生的一切?有本事拿出现场录像啊。”
费纳狄斯受不了她的胡搅蛮缠,厉声道:“多少人证俱在,事实确凿……”
迦罗风凉回应:“人嘴两张皮,想怎么说不行呢?你说有很多人看见了是吧,那好,我也可以找出更多的人说没看见,就譬如我自己吧,我当时也在场,可我就什么也没看见呀。”
她越说越生气,大声道:“你主持行刑,宣判人家有罪,可是我却怀疑你对审案到底有没有最基本的司法常识!审案是仅凭人证就可以定罪吗?物证呢?凶器呢?他是一个人犯案还是有其他同伙?是有计划有预谋的,还是临时起意?整个过程是怎样?你说有很多人看见了,当时他们在哪里?分别站在街上的什么位置?在干什么?又是否能拿出他们没有撒谎的佐证?这叫原景再现懂吗?逻辑印证,你首先要确信证言成立才能继续后面的事吧?”
一连串的问题,实在把费纳狄斯问懵了,连凯瑟王子都露出一抹新奇惊讶,原景再现?逻辑印证?嘿,倒还真是第一次听说的新鲜事。在他自己还没察觉的时候,嘴角已经扬起一抹戏谑笑意。
迦罗越问越激动:“还有啊,对于任何犯罪行为最核心也最根本的问题——动机!他的动机是什么?目的何在?现代刑侦学里的名言:任何犯罪,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谁才是最大的嫌疑犯!这孩子是王子身边的仆人,这样做对他自己能有什么好处?判罚酷刑,惹怒哈娣族,谁笑谁哭,所有这一切你确定自己真的搞清楚了吗?”
这个……费纳狄斯被僵在当场,面对四周围观的人潮百姓实在有些下不来台。他一张老脸憋到铁青:“你想要物证凶器是吗?自己看,都在这里!狄克对王子犯下大不敬的行凶重罪,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看到有仆人端出凶器——狄克那把随身的匕首,迦罗立刻咯咯大笑起来:“拜托,这应该是吃饭用的餐具吧?也就是说,他——一个不满十二岁的小屁孩,拿着这样一把用餐的匕首,没有动机,没有同伙,没有预谋,而且是选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特意为自己备好无数人证,然后选择王子作为行凶对象,纯为为了玩刀过把瘾?”
迦罗一声冷笑:“如果他是挑你这样快要走不动的老人家练手,倒还有几分可信。可是那位王子阁下……”
说着她便伸手指向王子:“呐,行凶者与受害者放在一起比一比,,纯粹论体格论块头,你认为一个头脑稍微正常的小孩,会挑这种目标玩行凶吗?还有我们尊贵的王子殿下,他现在身上的佩剑就不知要比这把小匕首长多少倍哎,如果他真能被这么一个小屁孩威胁到性命……我说……那个……也未免太差劲了吧?”
王子一双眼睛立刻瞪圆了:“喂,你和我有仇吗?”
迦罗一脸无辜:“我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这一边,元老院议长费纳迪斯也分明要气晕了,重重一哼不打算再跟她浪费时间,朗声道:“你这女人胡搅蛮缠,是看在王子的份上才不跟你计较,听清楚,他——乌尔萨·狄克,他已经亲口认罪,就在这里,所有人都看到他点头承认,怎么?难道你还想继续狡辩?”
迦罗这下瞠目结舌,看向狄克立刻激动起来:“明明不关你的事,你承认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狄克神色黯然,低声说:“姐姐,不要再说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做错了事,这理应是我该受的惩罚……”
放屁!这下轮到迦罗快气死了,狄克痛快认罪,分明是让她陷入了被动。
“哼,无礼的女人,你还想说什么?”
费纳迪斯面色阴沉,一抬手招呼卫兵:“来人,把她给我轰出去。”
“等等!”
迦罗急了,冲上来挡在狄克身前,胸膛起伏只能咬牙豁出去:“如果非要坚持判罚,那好吧,我告诉你真相。”
真相?这个字眼让老学究一愣,马车上王子却霍然而起,这个死女人!口没遮拦乱说话,当心再惹出更多麻烦!
“够了,给我回来!”
王子厉喝,迦罗却充耳不闻,下巴一扬带着十足挑衅的味道就对费纳迪斯说:“你如果去奥斯坦行宫走一圈就知道,尊敬的王子阁下整天恨不得掐死我,而我基本上也是彼此彼此。如果说什么对王子不敬啊暴力行凶的,很不幸,本小姐一样不差全都干过了,而且是越干越上瘾。狄克是王子的仆从,我想他大概是看不过眼了才会闹出这一出吧。听懂了吗?昨日街市闹剧,其实所谓行凶都是冲我来的,这孩子是想保护自己的主人。虽然我对这份忠心很难理解,但至少也不应该挨鞭子对不?”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狄克愕然转头:“姐姐……”
迦罗分明是下定了决心,挡在孩子面前一字一句的说:“如果冒犯王子真是不可恕的大罪,那就来吧。四十鞭,到底什么滋味,我来尝。”
凯瑟王子瞪大眼睛,他万没想到迦罗抖落出来的‘真相’竟然是这样,这……也说不清是气是恼是惊还是怒,王子长到今天,不曾品味过如此复杂的感触。她竟打算替狄克挨鞭子?拜托,她知道满是倒钩的硬鞭抽在身上是什么滋味吗?她莫不是疯了?!
这一边,元老院议长费纳迪斯都被彻底搞晕了,茫然看向王子:“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的是真的吗?昨日街市……”
完蛋菜,彻底被死女人拉下水,王子仰天长叹,于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就开了口:“没有!压根,没有,行凶这回事,纯属玩笑……呃……误会。”
‘啪嗒’一声,下巴落地,费纳狄斯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地:“王子殿下!你……尊贵如王子,说话是要负责任的。这这……临场翻案,这算什么呀?”
切,随便吧,王子全当没听见。招呼两旁随从,就把小男孩狄克连同那个死女人一同架上车。行刑场上围观千万众,亲爱的王子阁下真是差点磨碎后槽牙,拜她所赐,这辈子头一回领教什么叫颜面扫地。嘿,等着吧,传进父王耳朵里,天晓得等待自己的又会是要持续多久的臭骂进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