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笑一笑说:“要打赌吗?摩苏尔王红婴,她一定是做好了挑拨内乱的功课,才对赫梯动手的。”
帕特里奥瞪大眼睛:“为什么?你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王子风凉一叹:“没办法,谁让这是我亲口传授的门道呀。”
********
夜色中,三人向着巴比伦渐行远去,而此时在底比斯,拉美西斯的心情却是冰火两重天。阿尔托神庙是什么地方?那是自历代以来专门对犯了罪的王室贵族、重臣官员实施诅咒刑罚的地方!如今对他,虽然表面上说是暂时在此等候定论,但实际上呢,还无从定罪的大将军已被禁卫军严严实实的看管起来了,不准走出神庙半步,不许会见任何人,甚至连端食送水服侍更衣的奴仆都不准和他说一句话,这分明就是软禁啊!一个月!自从王宫审讯后被带到这里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法老至今不召见、不定罪,就生生把他晾在这里!拉美西斯怎么都想不明白,法老责问的那些事,他自信都已经解释圆通了,而就算调查真相,一个月的时间也总该有个结果了吧。这样的处置方式算什么?他究竟是有罪还是没罪?
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他闭上眼睛总会不受控制的想起那只野猫曾经送给他的论断:
世间本就没有谁,能仅凭自己而成事。难道你所拥有的一切就不是别人给的吗?别说什么自我奋斗,你能有今天,也是因为有无数人在为你成全,是有愿意任用你的法老,有愿意跟从你的部将,如果有一天,这份赏识和信任都不复存在,那你也同样什么都不是!
拉美西斯露出一抹略显悲凉的冷笑,是啊,这话在今天想来是何其讽刺。回到底比斯时,骤然出现在身后的嘲讽,让他确信这一切肯定都是那个男人在搞鬼。他只是很想知道,他究竟搞了什么鬼,能让法老有这般决绝的态度,甚至不顾战局也要把他调回来!
战局……一想到前线的局势,他就没法笑得出来。在四王子赛里斯骤然回归的今天,埃及军却凭空撤换主帅,这对战争意味着什么?他的部下他的兵,那些随他一路走来的亲随军团,现在境况如何?他们的日子还会好过吗?
哼,凯瑟·穆尔希利!赛里斯·哈图希利!赫梯双鹰!想不到这如今切断一切联系的兄弟俩,竟在无形中打了一场绝妙配合!时至今日拉美西斯算是看明白了,那个被打入地狱的男人分明没有死心,他是一定会东山再起的!而当有朝一日他回归故土,顺理成章登临王位,当赫梯重新稳固河山……他有可能不算这笔帐吗?那对埃及意味着什么?
不由自主摇摇头,不!不能给他这个机会!必须在那之前彻底毁灭赫梯!这样想的时候,拉美西斯的心情也越发焦躁,他必须尽快回到前线,必须阻止那兄弟俩有可能为赫梯迎来的翻身!
此后接连几日,他竭力要求觐见法老,然而却无一例外遭到回绝。满心恼火无以复加时,拉美西斯几乎是威胁的警告禁卫军:“我有重要的话要对陛下说,事关陛下想知道的一切!听着,如果你们不去禀告,绝没有一人能承担后果!而如果陛下还是不见我,则这个后果连陛下都没法承担!就这样去说,照原话说!”
*******
对拉美西斯的处置,法老海伦布为何一直没有定论?诏书的事其实很快就查清了,传令兵至今未归,那两封诏书的确没有送达前线。而关于赫梯三王子妃·阿丽娜,见不到人,自然也就无从查证。拖延一月时光没有任何表态,其实关键的问题并不在这些罪责本身,而是……先锋大将军的影响力,好像有点太大了,已经大到让法老不能接受的地步!
他初回王城时,在街上引起的骚动海伦布就已听说,而因搁置阿尔托神庙引发的后果,更是他始料未及。如果拉美西斯不是被禁管在神庙最深处,如果有机会走上露台就会发现,阿尔托神庙赫然已被摞起的鲜花谷穗团团包围了!每天都会有百姓络绎不绝来此祝福祈祷,漫布街巷的议论分明都在为大将军鸣不平!本来嘛,为国家立下奇功,让整个埃及都扬眉吐气的英雄,怎么忽然就成了罪人?!他究竟犯了什么罪?没有文书昭告四方,刚刚回来就莫名其妙进了阿尔托神庙?说不出道理根本不能服众啊!
而除去百姓的态度令法老惊讶,前线的加急战报也是一封接一封,十封战报里,或许只有三封是报战况不利,剩下七封则全都是部将参劾统帅,骑兵团甚至纠集士兵联名为证,指责欧斯努特根本不懂该如何运用‘战场尖刀’,身为统帅无力掌控全局……,骑兵队长契格飞、战车队长利塔赫、步兵总长苏利文,将领纷纷上书强烈要求换回拉美西斯!
此外,还有在身边的这些贵族大臣,接到指责欧斯图特的战报,大臣中很快因此产生严重对立。宰相法伊兹立主为战争大局,必须尽快让拉美西斯返回前线,而以外务大臣卡纳克索为首的王室宗亲派,则坚称远征军不是拉美西斯的私家军,这些部将指责法老派遣的人选分明就是居心叵测!内务大臣托鲁默提出,战车队长利塔赫有重伤在身,目前无力指挥作战,理应派遣新的队长人选,而法老直属军团里的几个部将,则认为前线都是拉美西斯的亲随才导致欧斯努特陷入孤立,强烈要求更新将领人事任免,首先第一件,就是要尽快弥补因亚舍被杀而空缺的骑兵副队长的位子!如果可以,换掉契格飞才是将骑兵团这个战场利器,牢牢抓在手中的根本!
各种各样的声音每天充斥耳边,海伦布自继位以来不曾这样心烦过。曾经有人说,在南美洲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能让非洲赤道刮起飓风。用蝴蝶效应来形容眼前的局面再合适不过。海伦布真是没想到,只因拉美西斯一人,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竟能让局面演化到如此复杂的地步。各方声音都各有道理,远征军理应是牢牢抓在王的手中没错,可是,带兵打仗的常识又让他不得不承认,换回拉美西斯,是解决所有军中矛盾的根本。然而,真的可以把他换回去吗?身为法老,他怎能容忍军队只认拉美西斯的状况发生?
“有军队拥戴,有朝臣立挺,有愚昧百姓把他视作英雄,还有那早早得来‘应合天意’的美名……让预言成真的一切关键要素,他岂非全都有了?!”
喃喃自语中,法老海伦布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而就在这时有禁卫军来报,原封不动说出拉美西斯的话。
“连法老都承担不起的后果?”
海伦布闻之一声冷笑:“传!我倒要听听有什么事,是连我都不能承担的!”
*******
时隔一个月后,拉美西斯终于再次走进王宫。法老传召的内殿里,海伦布端坐中央,见他进来当头便问:“说吧,有什么事会让我承担不起?你想对我说什么?”
拉美西斯叹了口气,摇摇头:“只有这样说,才能见到陛下不是吗?”
海伦布面色微微一变:“耍诈?欺蒙法老很有趣是吗?”
拉美西斯眼神悲凉,跪拜在地恳声道:“陛下,我只想知道前方战况如何,是不是有坏消息传回来?我恳请陛下能让我回归前线,等到彻底灭了赫梯这个心头患,无论多少罪责我都甘愿承担,无论陛下怎样处置我都绝无怨言!”
海伦布一声冷笑:“张口就是坏消息?你很希望传回来的是坏消息吗?想回前线?好啊,你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非你回去不可?难道少你一人,仗就没法再打了?毁灭赫梯就没法实现了?难道没了你拉美西斯,埃及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你以为你是谁?真把自己当成了神明眼中的骄子吗?”
拉美西斯拼命摇头,急切道:“陛下,不是我有意小看欧斯努特,而是他的确不懂运用骑兵的战术,对赫梯四王子也没有任何接触了解!四王子赛里斯,他的回归会带来何等重大的影响,我是有过亲身体验的!号称‘赫梯双鹰’,他的杀伤力丝毫不在凯瑟·穆尔希利之下!战局会因此发生何种变化,这是不愿讨论就能回避的现实吗?”
他不无激动的大声道:“不管陛下相信还是不相信,我不在乎个人前程,是福是祸全都认了,急于回归前线完全是为了埃及!四王子再度现身,可以想见赫梯国内又要面临新一轮动荡,在这种时候我们理应打得更狠,不给他们容留半点喘息的余地!陛下召我回归,指责我的一大罪状是利敌,可是我要说,在这种境况下,让远征军自身出问题才是真正的利敌!一旦让四王子腾出手来重夺王权,那对埃及意味着什么?一个善战的王子和一个靠阴谋得逞的蠢货,究竟哪一个在赫梯作王才是陛下希望看到的?”
海伦布半天不作声,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道:“好吧,既然你这样着急,一天都不能再等,那就明日上朝堂,自有论断!”
拉美西斯走了,海伦布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就如同看着一匹侵袭身边的恶狼。口口声声为埃及?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骑兵战术自有队长负责,与赫梯四王子的交锋,也并非是他一人亲历。那些部将都是干什么吃的?他凭什么竟敢断言没了他远征军就要出问题?难道说前线已是除他不能接受其他统帅?如果真是如此,这样的军队又与祸患何异?需要整肃的,岂非也不再只是他一人?!
次日朝堂大殿,法老郑重宣布对拉美西斯的处置决定,削夺大将军职衔,责令即日搬出孟菲斯的将军府,举家迁住底比斯。海伦布语气平淡的说,既然他有‘应合天意’美名,既然是百姓口中被神明眷顾的骄子,那就名副其实,从此在卡纳克神庙任一份差事吧。
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最不相信的是拉美西斯。满目愕然,是他听错了吗?让他一个武将去神庙任职?
海伦布的诏令还在继续,是关于前线将领的人事任免。骑兵队长契格飞,因上书言辞激烈有诋毁长官之嫌,降职为副队长,由法老派驻其他人总领骑兵团!此外,战车队长利塔赫因伤耽延作战,故而也委派新的人选接替职位!
诏书当场就发出去,看着传令兵消失在殿外,真的,那一刻拉美西斯一颗心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