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薇漪难过的道:“谢少夫人,只是为了买这些鱼,婢子攒了好几个月的钱呢!如今就要死了,婢子……婢子……”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卫长嬴看着觉得怪不忍的,挥手止住黄氏呵斥,叫了她到跟前,亲手拿帕子替她擦着脸,温言细语的安慰了好半晌,又许诺往后接她到金桐院里去玩耍,看自己院子里小池塘里的金鱼云云……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才叫倪薇漪止了泪。
哄完这小姑娘,卫长嬴也觉得有点疲惫了,环视左右,正要打发人去东厢房探一探消息,却见季去病一脸疲色的走了进来,也不管四周之人,径自往主位上一坐,拿起案上茶壶,黄氏忙利落的翻起一个倒扣的茶碗——只可惜她动作再利落也还是太迟了,但见季去病也不知道是渴极了还是累极了还是……总而言之这位海内名医毫无形象的执了茶壶,张嘴衔住壶嘴,咕嘟咕嘟咕嘟……犹如市井中人般好一顿牛饮,才拿袖子一抹嘴,长长吐了口气!
……卫长嬴捏着茶碗的手不住颤抖:好像,自己喝的这茶,就是那个茶壶里倒出来的?合着,这季去病,平日里都是这么喝茶的?!!
季去病吐完气,疲乏之色略有缓和,扫了眼脸色发白的卫长嬴,哼道:“这人伤得太重,先留在我这里。”
卫长嬴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质问他茶壶的事情——主要是问了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吐出来,抽搐着嘴角问:“江伯多久能醒?”
“这得看你这个主家舍得不舍得银钱了。”季去病左右看了看,叫过倪薇漪,道,“小微微去厨房取些点心来给爷爷垫一垫。”
倪薇漪本来被卫长嬴哄好了,此刻又嘟高了嘴:“神医爷爷最坏了,方才故意把点心都丢进缸里想害死薇薇养的鱼!薇薇才不去呢!”
被当众揭穿报复个小孩子,季去病老脸一红,强笑道:“怎么会呢?爷爷那是不仔细
滑了手!”
“才不是呢!神医爷爷施针那么快那么准,手最稳不过了!”倪薇漪年岁虽小,却显然不好骗,仍旧嘟着嘴道。
黄氏不耐烦了,瞪她一眼:“哪里来那么多话?快去!”
惧怕祖母,倪薇漪只得朝季去病扮了个鬼脸,才恨恨的跑了出去。
卫长嬴到此刻才有功夫问:“银钱?”
“你们强闯我的宅子,打砸了大门,这许多人一窝蜂的进来,沿途或多或少也损伤了栏杆、草木,难道不要赔偿了?又让我亲自动手救人,莫非求医不要医资了?”季去病冷声反问,“此人住在我这里,难道不要房钱?他接下来日日需要内服外敷,这药钱怎么算?!什么价钱什么药,多少银钱多少上心,你懂不懂?”
卫长嬴蹙眉道:“这些自然都是我出,你开个价罢。”
“你这样的富贵中人,开少了怕是折了你面子。”这是卫长嬴迄今听到季去病唯一夸自己的一句话,代价自然不小,季去病淡淡的道,“先付一千两黄金罢,等人痊愈之后,再付多少,看我心情……横竖凤州卫氏和西凉沈氏的名声,不会赖了我的钱!”
“一千两黄金?!”饶是卫长嬴做好了他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也不禁愕然,“你莫不是病糊涂了?纵然你是海内名医,岂有这样高价的道理!”
这时候大魏逐渐衰微,黄金越发值钱,一千两黄金——多少人几辈子都不敢想到能有这样一笔钱财,更遑论治一次伤就收这个数了!
卫长嬴本来觉得季去病再贪心,要个几百两银子,给他就是,却不想他还真敢开口!
季去病见她这么说,就冷笑,道:“你若是嫌贵,这会就把人抬走!”
卫长嬴沉下脸来,道:“按说当年令祖父出事,我家也算救过你一把。即使你后来流落坊间,我家长辈没管过你,然而免除你流放西凉之苦总是一份人情!后来你救了我父,可想来也知道我祖母一点都没有亏待过你!不过是拦阻你去西凉,又不是没派人替你寻过亲眷,你纵然心头不满,至于这样耿耿于怀到了将我卫氏当仇人看待?也不想想当年你家出事,若非几家念及旧情出来说话,今日焉有你在这里的份!你这样自恃医术……”
季去病嘿然冷笑,神情无一丝变化,目光却冷了下来,道:“这些前事都不要说了,你身边人跟你说的,自然是你家怎么都有理,而且占着大头的理!我也懒得跟你个晚辈罗嗦——这么说吧,没有千金也可以,你去和你祖母说,放我去西凉寻我那兴许还在人间的小叔父,我立刻给你磕十个八个哪怕一百个响头赔罪!如何?”
“……”卫长嬴沉默了一下,道,“你挂心你的叔父,我亦惦记着我的父亲,你叔父兴许在人间好好儿的未必需要你去解救,我父亲却缠绵病榻没有一日离得了你的药。你说千金那就千金吧。”
她以为季去病会继续嘲讽,哪知季去病却只是嘿嘿嘿的笑了几声,淡淡的道:“所以我看到姓卫的就不痛快,一般挂心亲人凭什么次次事事都要依着你们为先?”又道,“你既然舍得为个侍卫出千两黄金救命,又能够理解挂心亲人的忧心如焚,为了你父亲,忍我冷嘲热讽又怎么了?”
卫长嬴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才道:“那么你要我向你磕十个八个响头赔罪吗?”
季去病却忽然掩去了愤世嫉俗之态,恢复如山间高士的闲散与漫不经心,像是之前根本没和她吵过一样,道:“你这侍卫伤势沉重,所用之药价值不菲,先放三百两银子下来,等不够了我自会打发人去告诉你。”
他又忽然这么好说话了!
卫长嬴蹙眉盯着他看了半天,见季去病没有嘲弄的意思,这才狐疑的吩咐黄氏:“回去之后送五百两银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