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明明铺了毯子,她觉得是非常干净的,可茯苓说自己刚刚拿在手里的腰带蹭在了地上,弄脏了,又差人去换了一条红珊瑚的腰带过来。
茯苓拿起头饰盘里的银流苏发篦准备为她篦在头发侧面的时候,她这才忽然想起了被她忘到脑后的相思串,她暗骂自己见异思迁。
“我的相思串呢?戴那个。”她像是怕面前这些人会不同意,急匆匆的就说出了口。
那是嬷嬷在邱晔山下为她采的红豆,她向来不喜欢梳头发戴头饰,总是留着齐眉穗儿,披散着头发,但嬷嬷说这样太素了就用这红豆给她编了个相思串,扎在了耳发上。
她还记得嬷嬷当时说了一句话,说什么‘此物最相思。’,至于是什么意思她也不太明白。
茯苓毕竟只是奴婢,虽然知道这相思串不够华贵,但还是不敢有别的意见将它取过来为长曦公主又重新戴在了耳发上。
茯苓一直告诉她,这里是后廷众宫之一的淑恒宫,她和恭惠妃住在一个宫殿里,去恭惠妃寝宫的路上茯苓也一直说快到了,快到了,可还是牵着她拐了三四个弯才停在了一扇漆红描着杜鹃的寝殿门边,门
口高高插入房檐的红柱让本来就巍峨的寝殿看起来更加高大。
茯苓终于放开了她的手,恭恭敬敬的站在了一旁让她先行。
她提起裙摆迈过了高度到脚裸处的雕花门槛,茯苓一行人则很整齐的跟在的身后。
这个寝殿比她醒来时看到的还大,只是装点的素雅,殿内摆设的物品大多以冷色为主,前堂和后寝的连接处用一面白玉的落地珠帘作为屏障,白彻的珠帘将晚霞的光微微折射,使这人造的珠帘屏障竟然像极了满天错落有致的星子。
两侧的女婢上前为她拉开了珠帘,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副从屋顶延伸到地面的巨幅漆彩木雕壁画,壁画的内容大致是自然间秀丽的山山水水,只不过覆盖面很大对人的视觉形成了非常震撼的冲击力。
左侧是一个水晶鱼缸,阻隔了去路,右边则通向整个后寝。
又朝右走了几步面前便豁然开朗,她所站的地方对面是一座琉璃榻,榻上女子倚着楠木小桌扶首坐着,如瀑的青丝无拘无束的散落在身
前,额前缀着的一指宽的水晶额链褶褶生辉,似天神额顶的圣光一般,将女人巴掌大的脸衬托的更加温婉。
女人一双眸子弯成月状,微红的唇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一袭浅紫色蔷薇襦裙自肩头而下落到榻边,榻基的琉璃散放着盈盈的彩光照亮了女人的裙角。她暗自思索这是一副怎样平淡静好与世无争的容颜!
“长曦参见恭惠妃娘娘!”她双手举至额前伸平交错着拜倒在了孟
弦阙的榻前。宫中这些三六九等的礼节她原是不懂的,因为在观里嬷嬷从不教她这些,也从来没有让她做过这些,只是要回来的前一晚,嬷嬷让她坐在堂前的佛榻上,对她行了叩拜之礼,并且嘱咐她见到恭惠妃娘娘也要这么做,她原以为她只要对着恭惠妃做这些就可以了,可是之前见茯苓对她跪拜,她此刻便已明白这是这个地方的规矩,就像在观里师太规定每天晚饭后必须到诵经室诵经自修反省一天的对错和得失。
她小小的身子伏在汉白玉的地上,耳旁听着榻上的恭惠妃下榻,缓
缓轻轻的脚步声靠近了她,接着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扶住了她的两只胳膊,然后柔声道“盛儿起来吧。”
她借着恭惠妃向上的拉力抬起小小的脑袋,刚好撞上了孟弦阙看着她的眼眸,那眼里是温柔的,但是那种感觉却又和嬷嬷不一样,她的温柔像隔着一面水墙,让人一眼无法望穿。
“盛儿住在这里可还习惯?母妃本该早早过去看你的。”孟弦阙蹲身在她面前,温柔的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
“惠妃娘娘,盛儿挺好的。”孟弦阙称自己是母妃,她本该领情的,嬷嬷说人要懂分寸有礼貌,但是这样的盛情她确实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消化,只是讷讷的回答。
“呵呵,是我唐突了,我以前和你母妃要好极了,如同亲姐妹,你叫我惠妃娘娘太见外了,你可以喊我一声姨母么?”孟弦阙倒是并不在意她的生疏,只是一笑而过。
她咧着嘴笑着叫道:
“惠姨母。”
那个黄昏是她第一次清醒着在皇宫里度过的时间,她在恭惠妃的寝宫听阙殿用了晚餐,两人说说笑笑吃了很久。这在观里的时候是绝不允许的,嬷嬷说‘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说话对身体不好。她一贯性子活泼话多,而且观里的师姐都一心悟禅总没人陪她说话,所以她一逮到机会就想说话,这次终于让她过了一把瘾,但是没有嬷嬷在身边时不时的训诫,她此刻又是怀念以前的日子。
晚饭后孟弦阙又带她去了淑恒宫附近的明月楼,这里所处的位置较
高,站在楼上可以俯瞰整个西宫,由于天气较冷,在楼内架了炭炉,只
开了一面的百叶窗。
夜里的皇宫灯火通明,各宫都点上了大小不一的宫灯,灯光忽明忽暗闪烁迷离,而且覆盖的面积广阔,她之前未曾见过,孟弦阙告诉她,那一排排点过来的宫灯是顺着路走的,那灯点连起来的纵横交错的线有的是路的走向,有的是桥上点的过桥灯。
而远处那片星星点点的亮光是点在荷塘上的水灯。不过勾起她的好奇心的还是宫墙附近那个数丈高的楼阁,那个楼阁从底部起就亮着宫
灯,一路绕着楼阁盘旋而上,在顶楼出光华四溢,照亮了附近的城楼,
那光亮都要延伸到宫外了。
她趴在窗边指着那座漂亮的灯楼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而孟弦阙只静静的凝望着那座楼阁并未说话,眼里似乎有星星泪光闪动。她也识趣的没有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