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一时气愤,没记起来而已。”娴妃不甘示弱地反驳。
“是吗?”淑妃不依不饶。
“好了。”关键时刻,德妃一锤定音,阻止了一场后宫嫔妃间的明争暗斗,“总之,都是误会一场。”她撤回了搀扶我的双手,不徐不疾地迈上来时的台阶,“还请皇上圣裁。”止步于梁尊帝的身侧,女子微微垂首道。
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候着,这压抑的沉默宛如无数双黑色的大手,不断地蹂躏着我的内心。
还可以挽回的,只要我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可是……这其中牵涉了太多人和事。何况一旦我说了,即便我不会有性命之忧,她也还是……不对,欺君之罪……欺君之罪,通奸之罪,误伤嫔妃之罪……究竟哪个更严重?她还能活吗?还能吗?能吗?!
脑中乱成一片,我几次想要将真相公之于众,却一次又一次地败给了各种顾虑和内心的胆怯。
说到底,一切都源于我的自私吧?我无法做到,做到毫不犹豫地,为一个异世界的没有太多感情交流的女子挺身而出,牺牲自己的诸多利益乃至人身安全。
“拖下去,乱棍打死。”梁尊帝终是冷泠地开了口,给了我重重的一击。语毕,他神色不耐地转身欲走。
两个身材魁梧的侍卫得令上前,架起微微颤抖的冯姑姑,一路拖行。我瞪大了眼呆立在原地,泪水已然风干,眼前的景象清晰得叫人揪心——我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看着女子垂着脑袋与我擦身而过。
她没有哭喊着求饶,甚至没有抬头瞧我一眼,只是像认命一般,任由刽子手送她上路。
她这是要替我去死……替我去死啊……
“皇……”
“云玦!”正当我痛定思痛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试图求情之时,身后传来了一声焦急的呼唤,我闻声回首,目睹的是良梓栖关切的容颜,“你……”他无意间瞥了被带走的女子一眼,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我的跟前,“出什么事了?听说你被押进宫受审?!”说罢,他抬眼望了望不远处正在离去的一行人。
梓栖……良梓栖……你来得太晚了,太晚了……
由于他的突然出现,我拼命积攒的勇气霎时烟消云散。
“咳……咳……”内心的痛苦终究触动了体内的奇毒,口中的血腥味登时蔓延,却敌不过心尖的伤,“殿下,可以救救她吗……她,她罪不至死……”恍惚中已然有了胡言乱语的倾向,我不清楚自己这是在弥补、赎罪还是在粉饰那因自私而丑化的心灵。
“你在说什么?诶!云玦!云玦!”他大惊失色,只缘我毫无预兆地双腿一软。
电光石火间,我似乎隐约看到,女子渐行渐远的身影蓦地停顿,她好像正迫不及待地回眸望来。
那是,最后一眼。
马车一路前行。
我坐在颠簸的车厢内,脑袋颓然倚靠在车壁上,双目无神地注视着前方。车外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和谈笑声,车内却寂静得叫人心悸——良梓栖似乎已经静静地打量了我许久。
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我,为此,还特意亲自送我回府。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男子柔声告诉我:到家了。
我一言不发地起身下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在朴府门口来回打转的少女。旋即,一声“朴姐姐”的惊呼,引来了府里客人、家丁、丫鬟一干人等的嘘寒问暖,可我却兀自拖着沉重的步伐,无暇回应。我茫然自失地走向府内,听不清身后的一行人在交谈些什么。
脑中不断回放着适才的情景,每个片段,都最终定格在那似有似无的一回眸。
冯姑姑,那个与我其实并无几分交情的女子,却以自己的方式,舍命保护了昔日旧主的遗孤。
而被她用生命救下的我,只是一个不断寻找借口、不敢拼尽一切去力挽狂澜的懦夫。
我不杀伯乐,伯乐因我而死。
因为我自私怯懦,因为我自作聪明,因为我草率行事,一条人命惨死在乱棍之下。
那样的画面,我害怕想象。
“朴姐姐……朴姐姐你别吓唬我们啊!你说话呀!”待我自顾自地在厅堂落座之后,柳自娫的声音总算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畔——她一边轻轻摇晃着我的胳膊,一边略带慌张地喊着。
“朴姑娘……”穆清弦轻声唤着,一只手搭在了我的手腕处,“朴姑娘,有事切朴憋在心里。”凝视号脉片刻后,他急急劝道,“不然……”
“云玦,那女子的死,并不是你的错。”不知何时已然了解了大致情况的良梓栖温柔地宽慰着,殊不知只此一句,就足够成为捅入我心房的一把利刃。
是我的错,是我……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思虑不周,如果不是我轻易应允,如果不是我自私自利……她就不会死!不会!
我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握紧了双手。指甲深深地嵌入到皮肉中,泪水生生地溢满了眼眶。
恨,好恨!
我恨食言而肥的甫芹寻,更恨见死不救的自己。
“朴姑娘,不管什么事都别再想了!”电光石火间,穆清弦冷不防一声高呼,然而他的制止终是迟了一步。
话音未落,胸中躁动的我已然吐出一口殷红,惹来众人纷纷倒吸冷气。
“云玦!”“朴姐姐!”……
伴随着一行人异口同声的惊呼,淋淋鲜血刺入眸中,使得我原本焦躁愤恨的情绪变本加厉。余光瞥见案几上的两盏茶,无处发泄的我伸手“哗啦”一下把它们全都扫到了地上。
茶具落地而碎的声响毫无悬念地惊吓到了在场了一部分群众——但显然,我一反常态的举动才是他们错愕不已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