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你足矣,要御赐金牌作何。”
不可否认,黎烨的话委实令我心头一紧又耳根一热。
我甚至忽然有了一种“夜路走多了,难免会撞鬼”的错觉。
由于年后忙于国事,和黎烨接触的次数骤降,以至于我都淡忘了他曾经几度向我表明的心迹。
而当今时此日,他的心意又一次溢于言表之际,我仍是没出息地选择了默默逃避。
他的口鼻隔着一层布,加诸说话人轻声细语,我正好可以故作听不真切。
只是……总觉得有些愧对于他。
可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无法直面他的爱慕之情——连他喜欢上我的原因,我都不敢开口一问。
“姑、姑娘……”就在我表面若无其事、内心悸动不已的时候,传话的家丁好巧不巧地回来了,“将、将军有请……”他颤颤巍巍地说着,慌慌张张地瞧了我一眼之后,就埋低了脑袋,再也没敢抬起头来。
我赶紧顺势将视线定格在他的头顶,心里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放心吧,这位小哥,我绝对不会就你方才的不识泰山而降罪于你的!
如此思忖着,我冲那家丁嫣然一笑,继而昂首挺胸地迈进了我朝某员大将的府邸——年府。
笼络人心的第一站之所以会选在这里,是因为我没有忘记,当时温故离毅然决然地向我请罪,在场十余人中,有一员武将当即红了眼眶,忍不住当着我的面唤出一声“大人”——由此可见,这个武将要么最是心系温故离,要么就是性情过于耿直。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值得我前来一会——倘若能将其纳为己用,便是再好不过了。
为此,我特意查阅了有关他的一些记载。此人名为“年饶”,倒是同康熙、雍正年间的大将军——年羹尧的名讳有几分相似,也因此让我一下子就记住了他的名字。自暄帝时期,年饶就立下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战功。他深得暄帝赏识,却从不居功自傲。那四位谋朝篡位后,年饶的官职被连降三级,但好歹未尝遭遇血光之灾,算是保住了全家人的性命。
脑中回顾着先前搜集的信息,我不知不觉地抛开了适才发生于门外的那段插曲,转而认真地预设起接下来可能面对的情景。
然而我并没有料到,不久之后,当我与黎烨随那家丁行至院内,展现在我眼前的,竟然会是一个赤裸着上身、手执长枪的男子。
另一方面,我的出现似乎同样是对方始料未及的——只见挥汗如雨的年饶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猛地顿住了手头舞刀弄枪的动作,他瞠目结舌地瞪着我,良久不能言语。
双方就这么站在距离彼此五米开外的地方,一言不发地大眼瞪小眼。好半天,年饶才如梦初醒,“哐当”一声扔掉了手中的武器,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我的跟前,猝然屈膝,将欲下跪。
“慢着!”我也一下子回过神来,伸出一只手掌及时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闻声不解地抬头注目于我,眼中透出迷茫之色。
“将军可否先行屏退左右?”说着,我以眼神示意他:边上还杵着个看傻了眼的家丁。
“呃是!是是是!”年饶闻言还魂,茅塞顿开,“还不赶紧退下!”转眼,他就冲着那几近魂不附体的家丁低吼道。
不下三秒的工夫,那骤然惊醒的家丁就屁滚尿流地遁逃了,以至我不由自主地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我有那么可怕么……
“微臣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我正暗自嘟囔着,那边厢,年饶已然迫不及待地向我俯首磕头了。
“爱芹请起。”我本想上前装模作样地扶他一把,可眼瞅着那满身强健的肌肉,我又觉着男女有别——还是免了吧……
其实,我是无所谓的——在现代,光着膀子的男人我早就见怪不怪了——可是如今我身处古代,即便我不以为意,我身边的人也未必能像我这般处变不惊啊……
果不其然,迟疑着起身的年饶一抬头,我发现他居然业已涨红了脸,颇有不知所措的意味。他窘迫地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瞄了瞄我的身侧。我见状,下意识地侧首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黎烨透着寒意的半张脸——也不知是气我就这么招摇地看光了一个男人的上半身,还是怪年饶就这么“坦诚相待”着迎接了他的一国之君。
“呃呵……爱芹朴要见怪。”此情此景下,我唯有避重就轻,带头打破现场尴尬的气氛,“他……是朕的暗卫。”
“……”话音刚落,年饶眸中才散去的迷蒙之色就又卷土重来,他瞅了瞅黑了脸的黎烨,又一头雾水地注视着我,“皇上,暗卫……不是应该躲在暗处的吗?”
这种问题你不是应该放在心里的吗……
我眉角微抽,顺着他的话头腹诽起来。
不过,心理活动是一回事,场面话又是另一回事。
“呵呵……”是以,我好整以暇,巧笑倩兮,“按理说,本该是呆在暗处的,可是朕既然到了爱芹府上,爱芹定会护朕周全,朕又何需藏个暗卫,以防万一?”
“皇上所言极是!是微臣愚钝!”听了我的话,年饶恍然大悟,低头干脆利落地行了个抱拳礼。
“……”我冲他笑笑,目光越过他的脸庞,落在了那躺在地面的长枪上,“爱芹这是在练武吗?”
“回皇上,正是。”他依旧恭恭敬敬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那你接着练,朕不妨碍你。”我言笑晏晏地说罢,这就不紧不慢地侧过身子,往不远处的一张椅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