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中这封沉甸甸的信纸仔细地收好,伸手搓了一把脸颊,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想着信中的内容,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天快亮时,东南方的海风带来了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陆鸿从睡梦中睁开眼来,听着院里细密的雨点和屋檐下滴滴答答的动静,忽然一骨碌坐了起来,昨晚突然就睡了过去,今天上衙要商讨的内容还没准备哩!
总不能把大家都叫过来,然后大眼瞪小眼罢……
他环顾了一便四周,发现并不是他的书房所在,愣怔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已经睡在了隔间新铺的卧室里了。
他在怀里掖了一把直衫,从木榻上爬了起来,推开隔间的扇门,踢着木屐快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除了几个做事的仆从已经在蒙蒙的夜色之中起了来清扫打理,整个前后院还没有多少人声。那些仆从都还是静悄悄的,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甚至不如飘洒的雨点声,只怕打扰了主家们的休息。
就在陆鸿半敞着领口走出会客厅时,管家老羊头儿已经听见了他起身的响动,提早准备了脸盆手巾,就在廊下笑着向他打着招呼:“相公,醒得好早,是洗个脸就起呢还是再睡个回笼觉?”
经过一天的接触,这老羊头儿也发现,自己这一任主家从上到下都不是拿捏架子的人,为人都随和得很,因此他本来摆着的一张冷面也就融化下来,顾盼言语之间都多了几分笑意。
陆鸿抬头看了看天色,东边已经泛起了几层灰白的亮边儿,但是头顶上仍然是黑蒙蒙的一片,院子里也瞧不清物事轮廓,几个穿着蓑衣打着油伞的人影正端盆提桶踮着脚尖,带着几分跳跃的意思来回走动着。
因为阴雨天的关系,他有点儿把不准时辰,便问:“老羊,现在是几时了?”
老羊头儿也抬头望了望,笃定地说:“还不到卯时--寅时三刻罢!”
唔--凌晨四点多钟。
陆鸿昨夜里困得早了,现在睡意全无,再说他也没有睡回笼的习惯,便接过了老羊头儿手里的脸盆,说道:“这就起了罢,今天还要上衙,第一天,可不能耽误了。”
老羊头儿任他把脸盆放在了门外的架子上,摘了挂在腕上的手巾便浸到温热的水里,问道:“今日要上衙?”
陆鸿正打算埋下头就着水面擦洗,闻言奇怪地抬起头来,说道:“怎,今个十五,不用休沐罢?”
他记得十二、十八才是休沐日啊,今天上衙不是很正常吗?这老头一惊一乍的作甚……
“是八月十五!八月!”老羊头儿强调了一遍月份,“今日是中秋!”
“嘿……”陆鸿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看来今天确实不是上衙的时候。
没法子,只能往后再推一推了。
中国人都知道,八月半可是个阖家团圆的大日子,别说是他小小一个安东都护府,就算朝廷中枢今天也是例休罢朝--皇帝和大臣们都要陪着家人过节!
他放弃了上衙的念头,正好留一天把明天讨论的东西整理整理,思路理理清。
说实话主持军事会议他倒是轻车熟路,反正他历来都是一方主将,军伍之中主将说一不二,开会有商量则商量,不必商量就直接宣布命令,一切简单粗暴,又效率十足。最重要的是,没有多少人会反对他,他的任何提案都能获得通过和支持……
但是这种政治会议他就拿不定了,那些文人们酸腔腐调张口就来,明里举手喊着支持拥护,暗中却在台面下跺脚反对。更有甚者,干脆仗着几分“文人风骨”,站起来就敢甩主政官员的脸子,引经据典、花样百出,偏偏又十分的义正言辞,叫人辩无可辩,只能吃瘪认错。
所以陆鸿还得趁这个空档去请教一下洪成和孔良两位前县令、前刺史,这个政治会议该怎样的开法……
他抄了一把水扑在脸上,又问:“你们都是这么早起来打扫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他得发个话了,这些仆从白天起得这样早,晚上还得等他们这些主家人都睡下了才能休息,明显是赤裸裸的压榨啊!
他可不愿意干这种事……
老羊头儿还是用那句话回他:“今日是中秋啊……我叫他们早点起来归置归置,相公新住进来,家里总不能邋邋遢遢地过头一个大节,平日不这样,总得卯时才开始忙活。--另外厨子也订好了,咱们是吃晌午还是吃晚上?”
陆鸿停下来想了想,还是打算按照保海县的习俗,中午吃个正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