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驿丁见他没有追究,也就松了一口气,径自到后厨烧水去了。
天将半夜之时,陆鸿等人正躺在湿漉漉的凉席上酣然安睡,他们自打上岸之后就再没睡过一次安生觉。
谁知道这一回也是一般,子时敲开的门,丑时才洗涮完毕,等到睡了一个时辰,将近寅时二刻,东北方向突然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号叫声。
陆鸿从草席上一惊而起,急忙推开了门问道:“甚么事?”
站在对面屋脊上的哨兵顺着山墙的柱子滑了下来,走到他面前行礼说道:“大人,十里外有大队人马的踪影,都打着火把,约莫二三千人。”
陆鸿三两步攀着梯子上了屋顶,招招手说:“把驿丁叫来!”自己向东北方一望,果然见十里外一片山野之间尽是星星点点的火把,而且分得极散,像一只撒开的大网一般往这边兜头罩来!
忽然间一团火光冲天而起,恰好那老驿丁也被人拖拽着走来,站在下面不知所措地左右拱着手。
陆鸿站在屋顶上喊道:“老人家,东北方十里外是甚么地方?”
那老驿丁眯着一双昏花的老眼,往声音来处望了半天才借着月光瞧清陆鸿的位置,他向陆鸿作揖说道:“回禀官上,那里是东石村。”
陆鸿愣了一忽儿,突然听见外面纷纷大喊:“闹山贼啦,快跑,往镇安军大寨跑!”驿站外的村庄里就好像炸了锅一般,大人叫娃娃哭,还有牵猪拉羊的,黑咕隆咚的天色下面好像突然赶起了集市一般,顿时间喧闹起来。
陆鸿踩着梯杠跳跃下来,把手一招,说道:“走,上镇安军!”
那周掌柜伺候着洪成,连带着范翔和杜康,几个人堕在后面。陆鸿则带着十二名亲兵跨马疾驰,出了驿站院门便径直向北面的镇安军大寨奔驰而去。
洪成等人将另外几匹马上掩人耳目的盐酒货全都卸了下来,也轻装简行,一溜烟跟在后头。
那燕郡驿站就在官道边上,从这官道延伸出去一条兵道,正通往几里外的镇安军。
陆鸿带着亲兵快马奔驰了不多时,便看见前方夜色之中露出几点哨楼的亮光,他特意将绯色戎常袍披在了身上,狮虎佩、腰带金钉一齐露了出来,奔到辕门近处便举起手中的鱼符大喊道:“我是安东都护府陆鸿,速速开门!”
这军寨里的人显然早已听见动静,士兵已经全部披挂上了寨墙,此时听了他这般喊声,虽然一时没听清是甚么官职,但是他这一身行头乃是千真万确,手里的鱼符也闪着幽幽寒光。
那镇安军的校尉在辕门后边儿见了,连忙下令开门,并且亲自迎了下来。
那寨门是个左右合门,门后三道栓下了便“咯咯咯……”连声转轴,向内打了开来。陆鸿等人尚未策马进门,那校尉已经等在门后,并且行着军礼迎了出来。
“镇安军校尉,余康成,参见陆将军!”那人弯腰挺背,声如洪钟,倒也有几分气势。
陆鸿甩蹬下马,将他扶了起来,问道:“东面是甚么情况,你们派人查探过没有?”
那余康成个头儿不高,肩膀倒挺宽阔,半抬着头说道:“报告将军,是安东来的一股山贼,已经打过好几次交道了。”他眼皮子向前扫了一眼,心道,你们安东流窜过来的山贼,倒来问我?
陆鸿没想到他竟然知道对方的底细,一时便摸不着头脑了,说:“你们知道为甚么不去阻击?”
余康成咧开嘴巴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道:“去有甚么用?一来打不过,二来每次他们小股出动时,只要咱们一有动作,他们就蹿入安东境内……您知道的,从咱们这里再往东走,就是西部的地盘了,营州的兵可不敢随随便便进那一片。再者说啦,过会附近的村民们都来了,只要咱们守好了寨子,也损失不到甚么,山贼们不烧房屋庄稼……”
正说话间,周边村庄里的村民已经成群结队地拥挤到了大寨边上,老远便喊道:“余将军,放咱们进寨子避避罢!”
那余康成听见村民们叫他“将军”,老脸一红,偷偷瞧了陆鸿一眼,好在陆鸿正皱着眉头望着远处,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突然间远处又是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继而火势越来越大,渐渐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