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韦曈和元稹虽然已经从他的语气当中听出了几分端倪,但是他们显然都没想到这崔相会无缘无故地看中自己。
特别是元稹,他本来是抱着被贬黜边地的打算,甚至在门下省的办公桌都已经收拾停当,但是现在看来,边地依然是边地,却似乎绝不是贬黜的命运。
而且,听这崔相的口气,似乎还要对他和韦曈委以重任……
他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说道:“稹,愿为朝廷效劳!”
他说的是为“朝廷”,而不是为“崔相”,这其中之意,显然是有所分别的。
不过崔景芝倒不以为意,肯为朝廷效力就行了,于是便将目光转到韦曈身上。
而韦曈现在想的却是:陆见渔不是也在安东吗?反正在这工部里头做了多年,天天就是案牍琐事,也没啥意思了,跑去和陆见渔两人做个伴似乎也不错……
他向崔景芝拱了拱手说:“曈虽无长力,又才疏学浅,朝廷若用得上我这点微末之力,也必竭力以赴!”
元稹斜乜了他一眼,觉得此人如此自贱,不是我辈中人,心里颇有些瞧他不起。
两人一举一动都落在崔景芝的眼中,他暗暗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我这里有一个仓岩州长史兼安东都护府录事参军事之职,正好敏光接任,而安东都护府功曹参军事则非元微之莫属。你二人明日一早启程,往平州上任去罢……到了安东,需遵从上官之命。”
他最后还是忍不住提点了一句,他口中这个“上官”当然指的就是自己的女婿孔良了。
只可惜,韦曈一心想的“上官”是陆见渔,而元稹觉得,上官当然就是指官儿最大的,也就是安东副都护……
不过崔景芝没有料到这两人这么不开窍,见他们一齐躬身领命,心怀大畅,同时颇为自己有帮扶家族后辈的能力而感到自豪--瞧啊,咱们清河崔氏的后辈,只要自己肯上进,还怕没有长辈撑腰么!
“那么早早回去收拾歇息罢,你们的调令政事堂明天一早就会签发,快马送到平州去。”他笑眯眯地说。
韦、元二人齐声称谢,并缓缓退了出去。
崔景芝拈须微笑着目送他们走出小院的月拱门,这才收了神情,微微皱着眉头返回后边的官邸里。这两天湿气有些浓重,使得他的小腿骨都在隐隐作痛--神都约莫是要下雨了……
韦、元两人并肩走出了皇城大门,见到两队金吾卫仍然等在天枢下面,便径自走了过去。
两人走了几步,元稹见前后的士兵都离得颇远,便拱手向韦曈说道:“恭喜敏光公,升官了。”他虽然说这恭贺的话,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儿沉重,甚至颇为冷淡。
韦曈一愣,这才想起来那个仓岩州长史是个甚么官职,同时心中一凛--这么说,仓岩州立州是确凿无疑的了?
那么这究竟是朝廷单方面的意思,还是安东都护府的意思?
还是说朝廷与都护府已经暗中达成了共识?
他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下来,甚至完全没有为自己升到正六品而感到兴奋,刚才因为外放的几分新鲜感也突然荡然无存……
他转脸与元稹对视了一瞬,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恐怕……”
恐怕怎样,他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元稹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虽然心中仍然对这人的后知后觉而有些鄙视,但是更多的,还是刚刚一瞬间涌起的一股同病相怜的亲切感。
“咱们……只能好自为之了……”他心中有些堵得慌,而且他相信,韦敏光也和他一样,此时心里面绝不好受。
不论是谁,无端端被人丢进了这么大一个旋涡之中,哪里还能高兴得起来……
这时天空之中轰隆隆一声闷雷,两人同时抬头瞧了瞧天色,那轮圆月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被乌云遮蔽住了。
那边金吾卫也催促起来:“韦相公、元相公,咱们快些罢,迟了只怕要变天!”
他们连忙答应一声,匆匆地向天枢下面走去。
韦曈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正好回去把胡立涛那小子带上,省得天天嚷嚷要去找陆将军……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平州,我们的陆鸿正仰面躺在榻上,半天没能合眼。
今天那个阿倍树真跟他说的话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让他来不及分辨真伪。
而且他隐隐觉得,原先对付高句丽五部,特别是西部的策略已经行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