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哲从视频上看到了自己还在培养皿中慢慢成长的新脊柱——这号称是人类身上曲线最优美的器官，直接决定你的腰身是不是能站得直。甚至能看到里面渐渐生成的脊髓神经，像是美好又脆弱的线条，细腻又敏感。

“这么看来，手术的日子是定下来了？”

“脊柱的培育成功仅仅是第一步，关键还是在手术部分。这个手术的难度在于，要将错综复杂的脊髓神经重新连接上，你才能变回一个正常人。老实说即使以现在的技术，成功率也只有区区40%。也就是说，你有六成的机会会因为手术失败而变成植物人，或者直接死在手术台上。”

作为一名负责的医生，存真必须向林哲说明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并且将面临的风险一条一条严谨地告知林哲。

“有些人即使手术成功，没有再醒来的也有，人类的神经系统就是这么神奇又脆弱的东西。”存真又问了林哲一遍，“即使是这样，你也决定要继续吗？”

“是的。”林哲摸了摸没有知觉的双腿，即使每天都在努力维持，肌肉依然不可避免地出现萎缩，“我没有时间了。”

“那好，在这堆文件上签字。”

存真例行公务地递给了林哲要签字的文件，如同一份份生死状。

林哲认真地看了一遍，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下就真的不能回头了。

“我要站着去见青刃。”

虽然前路重重艰险，但仍能看见希望。

手术的日期定下来之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林哲仍旧每天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做锻炼，如果医生允许也会出去晒晒太阳散散步，是一名让人放心的病人。

平时的情绪也保持着乐观平稳，待人接物依然那么彬彬有礼，护士姑娘们也喜欢和他聊天，可以说相当受欢迎。

和林哲的悠然自在相比，存真每天却忙得好像打仗一样。

时刻关注着脊柱的培育情况和林哲每天的身体状态，组织了行业中最优秀的外科大夫进行会诊。手术中实际进行操作的精密机械手也安排到位，一遍又一遍地进行演练，反复研究各种细节和可能发生的紧急情况，以期将风险降到最低……

除了林哲的手术，他还要查看青刃那边的情况。

青刃体内基因数据，花花绿绿的像是一堆天文数字，即使是存真这样的天才，到现在也还没能弄清里面的一些来龙去脉。

青刃为什么会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突然基因变异？又为什么会奇迹一般地活了下来？

这些问题像幽灵一样缠绕着他，使他头痛欲裂。

“林教授，你都创造了一群怎样的怪物啊？”存真不禁感叹道，“如果你还活着，你能拯救我们吗？”

存真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真的是累了，连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也没知觉。

幻梦中似乎又回到了过去，五颜六色的孩子们，一起唱歌嬉笑欢闹着……

“一个也不能少……”

迷蒙之中，喃喃地说着梦话。

40来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终于来到了林哲手术的那天。

参与的医生们一个个整装待发，磨枪上阵如临大敌。

林哲被推进了麻醉室，存真再去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遗言吗？”

林哲笑了笑：“你这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存真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例行公事而已，不说就算了。”

存真正想走开的时候，却突然被林哲拉住了手。

那只手有些微微颤抖，感觉得到手的主人情绪波动。

存真转过身，安静地待在了林哲身边。

林哲极少对别人露出这种无助的眼神，像是在看着远方，又像是什么都看不见。

“老实说我很害怕，以前不论要过什么难关，都有他陪在我身边……”

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他的鼓励和支持，那张扬着自信的笑容，总是让自己也充满了力量，坚信只要两人在一起，就可以无坚不摧战胜一切……但是之前的光影相随，如今却剩下他一人，独自面对前方未知的漫漫长路。

看着这样的林哲，存真伸出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耳边传来的是他极少流露出来的温柔：“交给我，不会有事的。你就当是睡一觉好了，醒来就能见到他了。来，跟着我慢慢倒数——10、9、8、7、6……”

啊，这倒数的声音，总觉得好熟悉。

就像是第一次要上太空时，等待火箭升空的那一刻。

对于从未见过的世界……既紧张，又期待。

“5、4、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