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帝躺在床上,微闭着眼。肖公公见状,忙将那几根火烛吹灭,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睡觉时,陈帝不喜有一丝丝的亮光,哪怕是银白色的月光洒进来他也极难入眠,所以承德殿的寝殿内挂着重重布幔。
可,纵然是这样,今夜的陈帝却仍是迟迟难于入眠,仿佛一闭眼他便看到李致高高地骑在战马上,悠然自得的慢慢走着,身后十二万大军亦是嘻笑着走走停停。
那封从李致军营里发出的信清清楚楚地写着:“李致命十二万大军驻扎在琦莲县荷池镇,自己则带领几位副将抓捕几名窃贼,已停留数日。至出发之日起,至今已过去了一个多月,却连一半的路程都未走到!皇上!如此下去,祁家军有难!祁老将军与祁步君必将落入敌军手中!平城边境堪忧!大陈国堪忧!”
陈帝在床上辗转反侧,难道我大陈国真的国运如此,朕这皇帝难道就只能这么当下去吗?终身只做一个傀儡,步步按照首辅大人的意思去办。
静谧的深夜里,陈帝又想起了八岁那年,先帝弥留之际,独留他在身边,紧紧地拉着他的手道:“朕知道这几年来你委屈太多,你的生母也因此自缢,朕不能替她做什么,你更是不可以!”
“你要牢记,晋麒此人是有能力有胆干,但他太自傲,太自以为是,野心极大,所以你一定要记住,一旦自己能掌权,必须尽快除掉他!切记切记!”
陈帝在床上转了几个身,在黑暗中圆睁着双眼,晋麒的野心何止极大,只怕再这么下去,大陈国也迟早会姓晋而非文了吧!
肖公公似乎察觉了陈帝的难于入睡,他轻轻推门进来,小声叫道:“皇上!您这是有心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陈帝素性坐起身,肖公公忙给陈帝腰下垫了几床被子,肖公公本想点起几根火烛,却被陈帝制止了,“就这样吧,挺好!”
肖公公迟疑了片刻道:“皇上,老奴知道您心里的苦,可俗话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况……”
陈帝苦涩一笑,“何况还是这样的境况!可是,肖玦,先帝留给朕这大陈江山,先祖们为了这片土地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朕不甘心啊!”
肖公公喃喃道:“李致他……”
陈帝一掌拍在床上,床上被子极为柔软,纵使陈帝用了大力气,可发出的却仅仅是轻轻的一记沉闷声,“李致他罔顾君命,想想十二万的大军,他竟然能带着他们从集市上通过,不但严重耽搁了行程不说,甚至弄得街头小贩怨声载道。而且……而且他李致这几天甚至停下来,替那个什么荷池镇抓窃贼,这……这岂是我大陈国十多万大军的作为!”
肖公公听了亦是一惊,“皇上,这是那封信中所说的吗?那……那这李将军也太过分了!”
陈帝狠狠道:“何止是过分!简直是欺君罔上!阳奉阴违!他们这是要利用此次机会除掉祁家军,除掉祁家父子啊,用心何其阴毒!”
肖公公急急道:“那皇上,这样下去如何是好!祁少将军如今生死不知,大军中又是瘟疫肆虐,十万大军啊,可不能就这么白白葬送在平城了呀!”
“何止如此!如果祁家大军葬送,那云南西域一段也必将岌岌可危!”
肖公公一惊,“皇上,晋侯爷该不至于会如此吧!那……”
黑暗中陈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有何不至于的,这十多年来,他的所做所为,无非就是将全朝内外悉数换成他的人,如今放眼整个大陈国,无论是在朝为官之人,还是这满宫上下的太监宫女,甚至连地方官员过半都是他的人。祁家父子和张元是梗在他喉咙的那根鱼刺,多少年了,他无时无刻不想除掉他们,如今有这么大好的一个机会在眼前,他又怎能不牢牢把握!还有你!”陈帝在黑暗中转眼看向身边站在自己一侧的肖公公,“这十多年来,你经历过多少次生死磨难,你心里实则再清楚不过,又何须这般安慰朕呢!”
寝殿里安静极了,片刻后陈帝才轻轻叹息道:“你去休息吧!朕会睡的,否则这十多年来,早就心力憔悴而亡了!你放心吧,这点事,朕还能抗得过去!”
肖公公轻声回了句“是!”便退了出去,轻轻扣上那扇门,月色朦胧下的肖公公似是老了许多,一步步走下台阶,慢慢向自己的院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