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男女追打着就进了林子的,他们要过上好半天才会衣衫不整地出来,身上散发着奇怪的味道,男子还会灰了脸色蔫蔫地好半天没精神。孙老头实在看不过去了,要他们收敛着点儿,却被一群老娘们胡天胡地把他裤子给扒掉了,还要挂在大树杈上面。在场的男人们也只是在一块起哄逗乐子,说老孙头没用了就不要坏人家的好事情。却没有一个人说那些男女的不是,似乎老孙头也只是乐呵呵地咧着没牙的嘴笑得难看,好像并不觉得怎么丢脸。也许这点事情在他们看来,实在也不算什么。自然,老树就不能发新芽了?这是老孙头的想法。
天幕地席之下,人和动物大概都会回归自然本性的吧?生老病死,新陈代谢,繁衍后代,所有生物体内都有一只原始的轮盘,它并没有因为饥饿和寒冷以及奔波劳作而停歇过正常运作。
这些事情,让他和她怎么能坦然面对呢?都还是孩子呢,还不太懂得人事呢。可是那些讨厌的鬼男人鬼女人们,逗完了老孙头就算了,竟然还要追着他,扒掉他的小衣裳,要摸他的小雀儿,说是想知道这个嫩娃娃到底是不是个男娃娃,小公鸡儿毛长齐了么?男人动手就罢了,女人怎么也能如此上下其手?这让他羞惭得无地自容却无力反抗,她在一边儿只能害羞地捂着脸偷偷看哥哥。
自发的生育启蒙,历来就是这么朴素而又粗野啊。
渐渐地也有人开始拿他和她的事儿打趣逗嘴了,虽然他俩都还没到那个年龄。他俩都默认了相互在家里,在对方心里的明确位置,只是都知道大人的告诫,不成熟的果子不能摘,要不然指定是酸的。
春耕春种很辛苦,劳作才算是真正开始,一年的收获全看这时候投入多少了。日子过得也很苦,因为冬天消耗得粮食太多了,坐吃山空这句话可真不是白说的,更何况天儿又那么冷,青壮年消化快,不多吃点根本扛不住,娃娃们更得长身体。再说眼下面临着春荒,谁家都没有余粮,那就得各自想办法,兑着野菜和草籽儿煮糊涂粥,就着外面市场上换回来的,能咸死人的盐菜,吞下一碗又一碗。就这,没人说辛苦,为自己刨食为儿孙留福,谁会觉得辛苦?也有不懂事儿瞎叫唤的,家里老人就会搂头给一筷子:“赶紧吃,吃完睡觉,明儿个还有几垄地要犁呢!”没钱出去买耕牛和铁犁铧,只能靠人力拉着烧黑的炭棍儿,在浅浅解了一层冻的土地上拉出一行又一行苗垄,趁机把种子丢进去。春讯很快就会来,雪水要化开了,河冻也解封了,正好滋润种子发芽。
五月底,林子里稀稀拉拉的桃花也落了蕊,开始长出豆粒儿大的小毛桃儿,雨水多起来,林子里的动物们也越发的活跃了,会狩猎的正好大显身手,拿着土制的弓箭和标枪到处巡视,赶走为非作歹的野猪野獾小刺猬,给采蘑菇摘菌子的打打外围,给妇人娃儿们提供安全保障。这一通忙活要持续到九月底,老孙头紧着召唤人们回来收麦子了,麦子成熟最容不得等,昨儿个还青着秆儿,今天风一过就变黄了,再过两天就会落籽儿,所以收麦子就得抢。不过谁在乎呢,又不是没抢过。
见天又转凉了,去年的抢收大战得到了经典的重复,而抢收的区域也扩大得越来越远了,据胆子大的说,都已经到了能远远望见女真人营地的地方。这让老孙头很是害怕,他担心村子立足不稳就又要和当地人冲突。所以他一再告诫年轻人不要太贪图财货,慢慢来,赚钱日子长着呢,但是保不准还会有人偷偷摸摸地那么干,老孙头最害怕是迟早要惹恼了那些女真人而给向福堡带来灭顶之灾。遗憾的是,这时候不太有人听他的。老头年纪大了说话就是不会讨个好,哪句难听说哪句,谁又乐意听他唠叨作什么!再说了俺们还要去翻开庄家地,让冻一冻土,这是祖辈们积累的经验,在南边形成的好习惯,在这里未必就不好使。他要说就随他去,俺们只管干俺们的。这是当时年轻人普通的轻狂心态,然而谁也无法轻易扭转过来。
“这人哪,肚子吃饱了,见识也应该见长啊。可不敢让胆子也跟着变肥,忘记自己能吃几碗饭,以为天下都是我的。难道就忘记了先前的经历了?”金老汉敲敲烟锅子,脸上深深的皱纹都紧缩起来,宛如一颗核桃。
听得入神的陈小东给老爷子续上烟叶子,追着问:“后来怎么样了,你那祖上娶了你祖奶奶么?”
听众轰然大笑,方一平笑着给了他一拳:“老兄,有你这么跟长辈问话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