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吕不器强撑着绵软的腿脚,努努着嘴,拿中指一比划沈老爷子,骂道:“好你个老沈头儿,你跟我家老祖宗一同在朝为官,平时里你们家没少受我家的周济。现在有点饱饭吃了,就开始跟我抖威风啦,儿郎们,上,揍他个老丝瓜!”
白衫绿衫黄衫们面面相觑,他们可以跟着吕大爷为非作歹,真要让他们直接去揍一位卸任的国相,那大伙也不是傻子,家里都有人在朝为官,见识也都并不浅薄。要是去得月楼舞风弄月个顶个行家里手,走马溜鹰自命不凡者也不管其人,但贵族有贵族的规则,背地里使绊子那是常态,反正你没抓着现场;找个打手弄断人家的腿那是合理的,反正有人顶缸背锅。总之,相互保持适当的距离,这既是一种做人的底线,也是贵族之间应有的礼节与尊重,没人乐意光着膀子上场,直接跟硬茬子扛上。
吕不器毕竟不是世家出身,修为仪态都差了许多。众纨绔跟了他吃喝走狗斗鸡,分享的是那种在京城难得的乡野刺激,再有吕用的大牌子可扛,那是不吃白不吃,不嚣张白不嚣张的,反正有头大的顶着,天塌下来跟他们也没什么直接的联系。
但吕不器不懂这个,以他核桃大的脑仁含量,以为凡依托着自己快活的人,都是自己的走狗,都得听他的,故而遇到麻烦了当然就要放狗咬人的。
这就犯了忌讳了。
众纨绔面面相觑,大伙儿对了个眼神,其中的紫衫上前一步,大大方方地对着沈老爷子作了个揖,礼节严整,声音也算是清朗:“沈老爷子,在下陈子壮,先前对大人多有失敬之处,还望海涵。”
沈鲤面色平静,沉声问:“陈子壮,可是字秋涛,一字明礼的那个广东才子?”
“不才正是,却有辱大人的尊听了。”陈子壮微微含腰。
“你既有折桂之才,却又如何游荡在这归德府,与如此泼皮小儿为伍,岂不愧熬读书人的面皮?”沈老爷子面色愈发端正,声音也透出了三分威严,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令方一平等人刮目相看,真没想到果然前任国相不是白当的,那种威风依然横扫八面。
“呃……”陈子壮略一沉吟,面有愧色道:“确实是在下孟浪。在京里从一众同乡游历,本无远志,近来无事,遂起了南游之思,来此作三五日观览,预备过后即回粤的。不曾想冲撞大人仪驾在前,误从登徒辈在后,实在是晚辈的过错。众小弟兄本无大错,也望大人莫要责罚他们才好,这里先谢过老大人了。”完了又是深深一揖。
方一平暗暗点头,果然不愧了南明抗清名将的风姿,见错即改,混沌中保有立场和原则,倒也不能算是个糊涂蛋。只看他能大包大揽替小弟兄们顶罪的做派,略有些鲁莽了,不过义气倒也可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