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南侧含毯门的战况也已进入白热化,朝鲜官军将领李镒在得到李如柏部的增援后,士气大作,攻势也更盛。
眼见李如柏已提马赶至城下,李镒也随即率领着几百亲兵护卫迎上去,原本还想再讨教一下李大帅是否还有什么最新命令,也不知西面的战况如何了。
谁知,李如柏此时也一改之前的温文尔雅,甚至有些失礼地大吼道:“都这时候了,还管那么多别的!猛冲就是了!不行就把道让开,让我们明军上!”然后,直接朝着身后喊了一嗓子,“骆千斤何在?!”
“卑职在!”一个高亢的声音随之从李如柏身后几个明军将领中传来,同时,一个肩宽臂长、手持长戟的明将立刻跃马而出。正是明军中因臂力绝人、能举千斤,而号为“骆千斤”的神机营左参将骆尚志!
骆尚志本是当年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之后,但从那粗犷的身材和杀气腾腾的相貌上,根本看不出其自先祖传承下来的一丝文人书生之气,反倒一眼便能看出其秉性质实、勇力善斗,简直就是天生的军人。
也难怪骆尚志身为武将,但既非军籍世职,也非武举出身,更不是捐纳得官,而是完全靠真刀真枪的阵前厮杀才从行伍之间逐渐脱颖而出,挣得参军之位的。
而自辰时开始攻击以来,就一路跟随着李如柏的骆尚志,率领着所部六百人马,从普通门又转战含毯门,一直憋着劲在阵后观战,却始终未能得到表现的机会。此时终于得到主将的召唤,立刻带马而出。
“给!”李如柏环顾身侧,直接从一旁的一个执旗兵手里夺过来一把“明”字大旗,然后递给了骆尚志,“骆千斤,能否把这面旗给我插上城楼去?!”
“末将定不辱我大明军威!”言罢,骆尚志一拨马,朝着其身后的六百人马一声吼:“是汉子的,跟我冲!”然后,立刻举着明晃晃的“明”字大旗,也不再看身后,直接冲向了攻城前线。
骆尚志所部的这六百人马,是朝廷为了此次东征特别从南方调来的精锐备倭军,力量和体格虽比不上北方将士,但胜在甲轻刀快、动作敏捷,闻听主将军令已下,二话不说,六百人立刻提着兵刃,仅仅跟随着骆尚志的背影,义无反顾地一同冲向了激战之中的含毯门。
来至城下,骆尚志身先士卒,冒着枪林弹雨,手持长戟,纵身攀城而上。城头的守军见状,立即搬起巨石,居高临下,照着骆尚志便迎头狠狠砸下。
骆尚志一时躲闪不及,不慎被巨石砸到,腹部受创,左摇右晃了几下,手中的大旗也摇摇欲坠。但缓了缓劲儿后,骆尚志连同所持的大旗,再次向城头靠近。
“砰——!”含毯门的守军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高举大旗、率军冲锋的明军将领甚是难缠,立刻便引来了几声铁炮。
李如柏等人在城下看不太清,只见骆尚志的身形在城墙边缘再次晃了晃,似乎即将仰面翻落城头,城下众人心惊之时,骆尚志却大臂一挥,将左手所持的“明”字大旗往城墙边缘的矮墙内侧奋力一插,借着大旗的支撑,竟又顽强地稳住了身形。面对着迎面围上来的几个守军士卒,挥舞着长戟,终于站上了城头。
阵后的诸将看得模糊,但骆尚志身后的所部明军却看得清清楚楚,骆将军刚才不但被砸伤了腹部,当胸似乎还中了敌军的铁炮,纵是身披精制厚甲,鲜血顺着内甲滚滚流下,已经浸透了脚后跟,所过之处,甚至留下了一个个血脚印……
感念于此,轻勇敢战的六百南兵无不以一当百,前仆后继,跟随着舞动的“明”字大旗,一同冲上了含毯门的城楼。
而在朝鲜官军的攻击中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的众守军,此刻再也难以支撑,在骆尚志所部众士卒身手矫健、而又以命相搏的勇悍冲锋下,纷纷败退下城头。
依然未绝的喊杀声中,一面“明”字大旗已傲然矗立在含毯门城头,迎风招展,激励着越来越多的明朝联军,继续奋不顾身地涌上城头……
……
日光已开始西斜,慵懒的冬日阳光撒在平壤城上,那久久围绕不去的寒冷也在逐渐消散。而刺骨的寒风似乎还对这滴水成冰的寒冬恋恋不舍,一阵阵地北风吹过,将那一丝丝回暖的踪影又挥手抹去,无影无踪。
激烈的争夺中,究竟是和煦的暖阳驱散寒冷?还是寒风不止,冰霜依旧?
这巍峨的平壤城也在艰难地犹豫摇摆着,似乎还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一声决定命运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