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瞪口呆地望着城北熊熊燃烧的大火,小西行长忽然一阵头晕目眩,急火攻心下,差点直接摔倒在地。在一旁众侍卫的搀扶下终于站稳后,再次不甘地望了一眼城北的方向,果然……
城北原本火药库的位置,一大片城区都已经化为了废墟,无数建筑在刚才的轰击和爆炸中被瞬间夷为了平地,
望着那些仍在大火中燃烧冒烟的残垣断壁,小西行长不得不痛苦地接受眼前的现实:那冲天的烈焰,不仅仅将自己的火药库,同时也将自己能够坚守下去的最后一丝希望,一同化为了灰烬……
平壤城,丢了……
……
听到牡丹峰上传来的那三声大将军炮的巨响,响彻数里、声震云霄,加上牡丹峰高耸的地势,如同巨龙出云,腾空怒吼一般!
“平壤城,已入我掌中。”
跃马城外的李如松,在目睹明军陆续破城,继而又听到城内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并升起一阵冲天的浓烟后,气定神闲地长舒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除了身旁受到胜利氛围所感染一众兴高采烈的武官和侍卫,沈惟敬此时也已赶至城下,来到李如松身边,望着坚固高大的平壤城面对明军的总攻,居然一日之内就被攻破,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
回想昨天傍晚撤军之时,李如松自言自语所说的那句话——“看明晚此时,他们还能不能叫得出来!”沈惟敬心中对李如松其人除了畏惧,此时又多了几分佩服。看来,此人也不只是会摆谱。论打仗,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这不,日头刚刚偏西,明军就已经杀入平壤城了!
尽管,如此下去,恐怕一路杀到汉城,自己也不一定有什么用处了……毕竟,既然可以趾高气扬地打败对手,无论皇上还是朝廷,谁还会提半个“和”字呢?而自己当初的宏伟构想……恐怕也……
就在身旁的众侍卫志得意满,而沈惟敬暗自神伤的时候,李如松只是短暂地露出了微笑,随即又眉头紧锁,恢复成往日那副冷冰冰的面容,带马到了城墙根,先是抬手望了望飘扬在城头的大明龙旗,随后将目光顺着已被鲜血冲刷、染红的城墙和云梯而移到了城下——那几乎堆得快有一半城墙高的无数尸首。
这一堆堆小山般的尸体中,既有明军将士的,也有倭军的武士或杂兵的。天寒地冻,北风不止,早已将亡者流出的鲜血冻结,双方的尸体也随之冻结在一处……
纵是久经战阵的老兵,看到这一幕,也不得不动容。胜利虽然令人振奋不已,但代价也非常地沉重,伏在平壤西侧城墙下的尸体中,大多数身穿明军甲胄,寒风吹过,只有那头盔的红缨尚在随风摆动……
那一双双失去焦点的眼睛中,似乎依稀留有对胜利的渴望,或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有对什么未经心愿的憧憬。无论他们渴求的是什么,他们恐怕再也无法回到各自的家乡,而只能尸体冻结在一处,埋骨这凄冷的他乡。
见主帅望着这满地的尸首,一语不发,众侍卫谁也不敢率先开口,打断李如松的思考。
忽然,那些基本都已死透的尸首中,居然还传来了一声呻吟!不仅仅是李如松,众侍卫也立刻紧张地握住了刀刃,若此时是哪个倭军还没死透,而欲亡命行刺明军主帅,那可不得了。
但顺着声音看去,众人又渐渐松开了紧握着的刀柄。躺在地上,尚余最后一口气、痛苦呻吟地,只是一个明军的普通士卒。抬眼看去,此人两腿似乎俱已摔断,而当胸也是一片殷红,明显是铁炮所伤,甚至半条胳膊也被斩断……莫说伤人,恐怕华佗再世,也已经活不过一时半刻了。
尽管为防万一,见李如松已经下马,向着那个士卒走去,侍卫们也立刻下马,打算随时护卫左右。但李如松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示意无妨,随后,即走到了这个奄奄一息的士卒身旁。
这士卒明显听到有人走进,但眼睛已经被血水包裹,似乎看不太清,口中欲言,但每用一分力气,只能不断地吐出越来越多的鲜血、发出痛苦的呻吟,但却已说不出一个字。
只听“刷”的一声响,走至近前的李如松已经拔出了自己的佩剑。那耀眼的寒光在空中熟练地舞了一个剑花,随即直直向下——“噗”的一声,利剑已经惯透了士卒的心脏。
原本还在痛苦呻吟的士卒,立刻彻底闭上了双眼,停止了呻吟,彻底死去了。
“进城!”已翻身上马的李如松没有多说一句话,厉声喝令后,随即领着众人自七星门入城。
众侍卫随着李如松策马离去后,只余那士卒尚有余温的尸体躺在冰冷的大地上,甲胄为棺,鲜血为椁,胸前一把名贵的利剑,就像一座无言的墓碑,迎着呼啸而过的寒风,毅然挺立着……
……
亲眼目睹着无数大明铁骑提刀跃马、分作无数洪流势如破竹地奔腾进平壤城,立在牡丹峰上观战的唐卫轩只隐隐觉得:在那日光西斜中,纵横千里的无数大明战袍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辉,映照在云间,又有那余音回荡的阵阵轰隆之声不绝于耳,恍惚间,竟如龙在咆,如龙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