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倭国使团一行终于来到了鸭绿江边,众人心中不由得有些小小的激动。毕竟,这号称天朝的大明,使团上下,一共也没有几个人来过。对于第一次即将踏上大明的土地,谁又能没有一丝紧张和期待呢?
因为之前乌岭遇伏时的出色表现,加上这些日子的相处,小西家的众人对于长谷川秀久和天草雄一二人也不再向最初时那样排斥。加上长谷川秀久和天草雄一可以说是眼下使团内唯二曾经进入过大明国境的两个人,在等待渡船之时,不少小西家护卫不由得围着两人,寻问起大明国境内的景象……
“额,这个嘛……”天草雄一大概是一直没有得到过这么多的关注,猛然见小西家众人围拢过来,不由得面色涨红、有些兴奋。酝酿了一番后,只见其背着手,站在岸边,凝望着对岸,似乎回忆起了很多往日的岁月,深深地感慨道:“想当年,我和长谷川君一起渡过这鸭……鸭绿江时,可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对岸的那些大明之人,颇为骁勇、都住在山寨之中……”
“咳咳!”
长谷川秀久一听苗头不对,赶紧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天草雄一的话,然后笑着和众人解释道:
“呵呵,其实我和天草君当初也就是跟着加藤大人踏入大明境内没有几天的功夫,在对岸也就打过两仗、互有胜负,然后听说咸镜道内局势不稳、不少义军纷起,这才急匆匆地又撤兵赶了回来。至于大明之地的风土人情嘛,大家渡江之后,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待长谷川秀久委婉地打发了小西家的众人后,天草雄一似乎有些不满,撇着嘴小声抱怨道:“长谷川君,你刚才为何非要打断我?此番议和,都是自己人,还分什么小西家、加藤家的,何必要隐瞒呢?”
长谷川秀久一听,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皱着眉头回答道:“我可没有因为小西大人和加藤大人之间的过节而有所隐瞒。只是,你刚才连地方都没有说对,当年我们到过的兀良哈,和此番渡江之后的景象恐怕也大不相同,这才打断了你的话,免得到时我们都下不来台……”
“有何不同?当初不也是渡过的这条江,进入的大明境内吗?”天草雄一依然有些不太服气,对于长谷川秀久抢了自己的风头,还带着些怨气。
“哪里是这条江?你仔细看看,连流向都是反的,怎么可能是同一条江……”长谷川秀久也是颇为无奈,只好指着面前的鸭绿江说道。
“额……我刚才还真没注意,长谷川君你这么一说,好像流向还真的是不一样。当初记得那条江是由南向北流的,可这条江怎么成了由北向南流?难道真是我搞错了?!”仔细看了看面前的鸭绿江,天草雄一倒吸一口冷气。
“当年那条江,听鞠景仁讲,乃是和咸镜道毗邻的‘豆满江’。渡江之后,进入的也是大明建州三卫的地界,我们当初对阵的,也都是那些建州三卫的女真人,而非后来的大明官军……”
“哦,你怎么不早说?我当时没留意那鞠景仁的话,反正都是大明境内,还以为都一样呢……”
说到这里,长谷川秀久不由得对进入大明国境后,能否顺利靠天草雄一搜集到更多的风土人情,有了些许的担忧。
不过,见天草雄一拍着胸脯,自认从小阅读汉家典籍无数、汉字还是熟识的,何况到了这地步,也来不及回去换人了,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渡过了鸭绿江后,就算是正式踏上了大明的土地。随行护卫的人马,也由朝鲜官军,换成了大明官军。这倒也是理所当然,但,令人感到惊讶的是,自从进入大明国境后,周围的景象,和当初在朝鲜时所见的,竟然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对于已经熟悉朝鲜风俗的倭国使团来说,一路上各色大明官吏、百姓的服饰衣着,虽然稍有不同,但也都与朝鲜十分的接近,除了大明这边并未经历什么战事、所以看起来相对更为富足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显著的区别。看起来,朝鲜果然是受其宗主国大明熏陶多年,深受影响。也难怪,当初太阁殿下与朝鲜国王相约的“假道伐明”,会被当场拒绝……
不过,随着一路行进,大家也渐渐地发现了大明这边与朝鲜的不同之处。其中最为显著的,便是这一路上所感受到的氛围,和在朝鲜之时,简直截然不同。拜之前的战争所赐,朝鲜百姓大多没有不认识倭军的,每每遇到当地百姓,都会遭到一番冷眼相待或怒火相视。而在渡江之后的大明境内,多数百姓只是好奇地打量着这么一行“奇装异服”的队伍,既无明显的恶意,也没有什么好感,相互讨论着,大概搞不清自己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当有看起来识字的里长、秀才看清楚队伍前方打出的“遣明使”、并解释给周围的众多百姓听后,大家立刻相视一笑,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有的朝着这队人马摆摆手、笑一笑,有的继续好奇地打量着,并和身旁的熟人不断问东问西。而那些为首的里长、秀才等,则拱拱手简单行个礼,背着手望着这队遣明使,目光中似乎带着些骄傲……
久而久之,使团一行也渐渐熟悉了大明的这种氛围。而内藤如安大人,更是极快地学会了各种行礼的姿势与动作,在队伍休息驻扎之时,一个简单的礼仪,便往往会赢得当地官吏、里长充满赞许的连连点头微笑与回礼,以及更为热情的招待。
一顿比一顿吃得更加饱了,大家的心情也不错。至少,总比在朝鲜时人人横眉冷对、又不受待见的境遇要强得多。看到大明之人如此友好,众人不由得对此番议和的成功,也多了几分信心。
不过,在使团中,还有一人,却不时地暗暗皱起眉头,忧心不已。这人,便是长谷川秀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