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饭田直景大人的叮嘱,长谷川秀久便接着问道:“那么,如果是看到书函时的一刻,这个沈惟敬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这么说,问题莫非是来自那个内藤如安大人递交上去的书函?该不会,是书函有什么问题?”
“不会吧……”天草雄一也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当天的那一幕,“那书函放置于密封的镀金匣盒之中,封条上不仅有太阁殿下的图印,盒子上还有镂金的丰臣家家纹。内藤如安大人也是当着大明礼部官员的面,亲自打开的封条。里面书函的内容我虽然没有看到,但是里面的书函也是以金丝相缝嵌,加以修饰,看起来连封套也是极其华贵。虽然我也没见过,两国之间的书函该是个什么样子,但如果如此精美、尊贵的书函都不是真的话,我也实在想不出,那出自太阁殿下的真书函该是什么样子了……何况,当时看到那镀金匣盒时,就连原本有些冷淡的那位礼部官员,也显露出惊奇之色,甚至听他的语气,好像也当面称赞了一番‘没想到书函如此精雕玉琢、用心修饰,看来倭国也是知礼之邦’什么的。内藤大人也笑了笑,谦逊地回答说:‘敬称天朝之物,岂可怠慢。’之后,那礼部官员就更是面带笑容,愈加地热情了……”
听天草雄一这么大致讲了一遍,长谷川秀久也听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毕竟自己也没见过太阁殿下所用的正式书函该是什么样子,但听天草雄一对那书函的描述,其精美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了。而且,连见多识广的大明礼部官员也那么说的话,就更不会有什么问题。必是出自太阁殿下的书函,绝不会有假。既然这样,为何那个沈惟敬的表情还有些不太自然呢?如果他是因为紧张才冒出的虚汗,那么,他到底又在紧张什么呢?长谷川秀久实在想不太明白……
“不过,我同样好奇的是,”天草雄一又想到了什么,紧跟着继续说道,“虽然接过小西樱子手帕擦了擦汗的沈大人似乎镇定了不少,但当礼部的那名官员正式打开了书函,大致验看过一番内容后,跟在其身后一同浏览了一遍的沈大人,那奇怪的风寒之症,似乎当即便好了……长谷川君,你说是不是有些奇怪?”
“的确让人觉得里面好像有些问题似的……”长谷川秀久仔细想了想,也有同样的感慨。“那,书函里面的内容,你可曾看过?”
“没有……但那礼部的官员在仔细看了一遍后,似乎非常的满意,连连地点头。然后便正式收下了。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去看。不过,看那礼部官员的反应,似乎书函也没什么问题。因此,我回来时也在想,或许,那个沈大人之所以前面表情异样,大概也是因为担心书函里的内容,是否符合大明文书的标准,或者言辞是否得当。而在看到内容后,沈大人便立刻松了口气,也就不再那样略显紧张。这样想的话,倒也说得通。所以,我才犹豫,这件事是否该告诉你……”
“告诉我是对的。饭田大人派我们来,就是为了在一旁观察整个议和过程的。有任何可疑之处,自然都应该留意。”说到这里,长谷川秀久笑着拍了拍天草雄一的肩膀,“同时,你的分析也不错。按照道理讲,沈大人一向主和,对于这样如此重要、关于此次议和成败的书函,自然应该是非常的重视。两国久未往来,担心书函的内容,也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听到长谷川秀久也这样讲,天草雄一终于彻底安下心来,不再有任何的顾虑。
但其实,长谷川秀久的眉头却依旧微微皱着。如果说,沈惟敬真的是因为担心书函的内容而感到有些过于紧张的话,那么在见到书函内容之后的释怀,还说得过去。但是,为何之前始终好好的,却在见到内藤如安取出装有书函的匣盒的一刻,才开始显得不自然?恐怕,他所担心的,并不一定是天草雄一所分析的那样……
不过,长谷川秀久却不愿意完全讲出自己的想法。经过之前和小西樱子的那番一路上的长谈与思考,长谷川秀久只希望议和能够顺利进行。天草雄一虽然可以信任,但其素来心直口快,有些可能引发不必要麻烦的事情,包括之前从小西樱子处得到的信息,长谷川秀久也就在考虑过后,暂时决定先不和天草雄一提起。
对于沈惟敬的这件事来说,也希望只是自己和天草雄一都多虑了吧。毕竟,只要像现在这样,议和顺利进展,也算是功德圆满。即便沈惟敬或者小西行长在底下可能会有些小动作,只要不影响大局,倒也应该无妨……
长谷川秀久这样想着,但不知为何,内心之中,却似乎又有着一丝不祥的预感,或许,议和之事,并非会像自己想像得那样一帆风顺?
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仿佛在暗示着自己,在这表面风平浪静的祥和之下,还隐约藏匿着不为人知的一股暗流,深藏在众目睽睽下,暗暗地涌动着……
但至于是什么,长谷川秀久自己,也说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