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前,在她还对他心存幻想的时候,他不曾到来。在那死亡的窒息与绝望中,他不曾到来。而今,在她即将成功逃离的时候,他却来了。
她偏不愿承了他的这份情!
何况,萧玉叶是他的堂姐,是先皇亲封的天宁长公主,又是青蜀国的皇后,而懿太妃,更是他的母亲,即便他知道了她们要置她于死地,又能将她们怎么样?
她自己的仇,自己有一天会亲手去报!生死之际她既不能指望他救她,现在当然也不再指望他为她出头。
夏云岚坐起身子,唇角笑意微微,轻描淡写地道:“没有什么事,王爷不要想多了。”
萧玄胤一怔,待听明白夏云岚的话后,疼痛的心不知为何突然汹涌起愤怒。
这个可恶的女人,原来根本不指望他,亦根本不信任他!
他在她眼中是什么?她可曾有一刻当他是夫君?
他这段时间出门在外,甫一回府便听到她被关押七天、水米未进的消息。他慌乱,他恐惧,他绝望,他伤心,他要让害她的人付出代价……
走进柴房,当发现她还活着,他激动,他惊喜,他震撼,他的心仿佛从冰天雪地中复苏……
他以为她会投进他的怀抱,将温热的泪水染上他的衣襟,对他诉说心底的委屈和历经的艰辛。或者,就只是那么默默哭泣……
可谁知——
看着她若无其事的笑,听着她含讥带讽的声音,他的眉蹙成了一团,他的瞳孔渐渐收缩。
可是,再看看她身上的斑斑血痕,看看她瘦得触目惊心的脸和几乎露出骨头的手……他的心,终还是软了下来。
“既然无事,便跟本王回去吧——”他强迫自己压下怒火,用极力平静的声音道。
无论如何,现在不是追究罪责的时候,伤痕累累的她必须立即得到医治。
然而,他的声音听在她的耳中,却无疑于漠不关心和冷酷无情。
夏云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浅浅笑道:“王爷请——”
看着她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身子,看着她枯瘦的颊上虚弱的浅笑,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代替了愤怒,慢慢从萧玄胤心中溢出。
那是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自他成人后,便忘记了眼泪是什么东西。可是这一刻,面前的这个女人,却突然让他眼中酸涩……
他一向对奸细深恶痛绝,然而这个女人却让他觉得,即使她真是一个奸细,也是一个令他怜惜、令他欣赏的奸细。
可不可以,让她为我所用?
一个念头从萧玄胤脑子里闪过,他先被自己吓了一跳,继而又觉得有何不可?
奸细也是人,是人就会受到欲望的诱惑。给她想要的,换取他想得到的。有什么不可以?
主意打定,他站起身,不再说话,只默默握住了她的手腕向门外走去。
夏云岚一瘸一拐经过众人身边时,突然侧转头,看了看惊慌失措、面有恨色的懿太妃,又看了看自始至终面色冷静、仿佛局外人一般的萧玉叶,微微抬了抬唇角道:“太妃、长公主,承蒙厚待,他日定当加倍相报。”
懿太妃闻言一震,被夏云岚的目光看得浑身发麻,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萧玉叶却不动声色地淡淡道:“王妃客气。”
萧玄胤的目光冷冷扫过二人的脸,最后落在夏云岚脸上,凝声道:“来日方长,报答母妃与堂姐之事,本王自会和你一起。”
什么?她没有听错吧?
聪明如他,不会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但他却说“和你一起”——他怎么可能和自己一起向自己的母亲和堂姐下手?
不!他一定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他所以为的报答,大概只是让她们在众人面前向她赔礼道歉。然而,她不可能这么便宜她们。她所要给她们的,一定远远多过于她们给她的!
“呵呵。”夏云岚轻轻笑了一声,尽管心里不置可否,面上还是配合地道:“有了王爷这句话,我可就放心了。”
萧玄胤看出了夏云岚的敷衍,却仍是拉紧了她的手腕,低低“嗯”了一声。一股强劲的真气,顺着他的手心传了过去,支撑住她摇摇晃晃的身体。
感觉到真气的输入,夏云岚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萧玄胤。
萧玄胤目光清冷,清冷中却又似乎带着别样的深情。夏云岚怔了一下,随即想道:“啊,是了……此次我受了这么大的罪,他若不扮出一副多情夫君的样子,如何平息得了将军的怒气?”
而且,他等了七天才来救自己,分明是算着自己已经死去,这才做做样子。可惜自己命大还活着,说不得他也只好带自己离去。
想到这里,夏云岚厌恶地想要甩开萧玄胤的手,无奈身体虚弱至极,使力之下一阵眩晕袭来,差点儿站立不稳。
没想到萧玄胤竟顺势揽住了她的腰,突然将她抱在怀里。
她还想挣扎,全身却像被抽干了血、拆散了骨头般,再也使不出一丝儿力气。
而萧玄胤已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抱着她大步向漪兰院走去。
萧玉叶眸光一动,阴鸷的眼中闪过复杂的目光——似羡慕,似嫉妒,似仇恨,又似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