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春心里直嘀咕,听到朱友檀朱训导这番斥责,赶忙跳了起来,抢着替程恪回到:
“哎呀朱老爷可是怪错了人。小恪的父亲四年前就不在了呀。”
众人尽皆错愕。朱友檀开口问询:
“此中有何内情?说来与我听。”
陈小春正要开口,程恪喊道:
“小春哥,别说。”
“不说我就治你逃学罪责!”
陈小春抢道:
“小恪你不让我说我也得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朱老爷你更不能误会小恪,你们对小恪家事不了解。程家,惨啊!”
又叹口气:
“程老爹当年本是南京国子监的贡生,不过科举不畅,只能靠在学塾教书为生,后来不知什么机缘,被外地一位官爷人请去为幕。”
朱琇莹惊讶的又看了程恪一眼,心道难怪这般书生气,原来是家学渊源。心里对程恪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这厢陈小春又继续说道:
“四年前程老爹一病倒在途中,小恪家里就剩了孤儿寡母。程老爹倒是还留了一处酒肆给他们娘儿两个过活,只是去年铺上出了一个恶徒,闹出来一场大火。那大火连夜烧了一整座酒肆,可怜呐!”
朱琇莹听到这话,禁不住“呀”的一声,拿手捂住了嘴。
就连朱友檀都迫不及待的追问。
“后来呢?”
陈小春又叹口气,手指着程恪说:
“后来我听说他们母子好像病了,我前些日子还说要去他家里探望呢,一时事忙,把这事儿给岔了。”
“那恶徒可抓住了?”
这是朱琇莹这个好奇宝宝在追问。
“倒是没有,小恪在那夜阻拦恶徒,却被那恶徒打伤逃脱。小恪勇斗恶徒的名声,如今在东关都成说书段子了。估计他这些日子关在家里,自己还不知道呢!”
听到这里,程恪一愣,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个名声。
程老板一时拍掌,朝着程恪问道:
“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你拿来的稿子是你娘抄写的吧。这就对了。我之前在宝圣庵进香,见过庵中的知客名录,接引的静慧师太就跟我提起过你们家。你娘为了照顾你,替庵里抄写账簿和经文过活,可是吃了不少苦啊。”
程恪无言以对,不知该怎么应答。
陈小春看程恪悲戚的神情,心底替他可怜,因问:
“小恪,如今你可大好了?你娘也好些了吗?你今日又怎么有空来我们铺上?”
程恪正要回答,朱友檀手一扬,叹口气问:
“这么说,你是在家养病了?既然你已病愈,下月即是县试,为何不速速复学?你自以为你有些歪才,就不用人教了?你可对得起你娘的恩情?”
程恪无奈,只好回答:
“老先生有所不知,我家里遇到些困难。我娘为照料我又病倒,一直是我在照应。故而迟迟不能复学。我本打算解决困难后,让母亲不再烦心,所以才拿着文章来卖钱。实是无奈之举。”
朱友檀沉吟片刻,说道:
“我知你性子刚烈,不愿平白受人恩惠。但你与我小子有搭救之恩,我资助你一二也是应当。不过你执意拒绝,那便这样,你把稿子给我一观。我为你向你这本家大老板说合,如何?”
要是别人这么说,程恪自然拒绝。可是眼前这位大爷来头太大,又不显山不露水,程恪根本摸不清他路数。
他可不敢在这位大爷面前丢分,要是上了黑名单,随便往扬州府里哪个管事的带个话,他还想不想参加县试了?
所以程恪只是纠结了一小会儿,就将包裹里的文稿拿了出来。转头一想,把《考城隍》递给了朱友檀,又把《聂小倩》给了程老板看。
二人接过稿子,顿时如饥不择食的恶狼一般,一目三行飞扫了一遍。
同时呆住了。
朱友檀这篇《考城隍》,他看到的是孝心。程老板这篇《聂小倩》,他看到的是委婉凄美的真情。
还真是传奇小说啊,这体裁不就是唐宋传奇么?
又是这孩子写的?也太妖孽了些吧!
程老板干脆,也不等朱友檀开口了。自己就说:
“你既是因为行孝,我也搭把手吧。你六我四断不可能,这要是传出去,同行会笑话我不会做生意。干脆五五对半,你看怎样?”
程恪心想,这也就达到自己的目的了。犹豫了一下,又想到贪多不得的道理,便点了头。又说:
“不过,恳请程老板体谅一点我的难处,我能不能跟贵铺上先支点现银。”
程老笑着说道:
“这是自然,不用你说我也会先支付一些,这是行规。不过,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在商言商,你这先支部分,我要在后面的分成里扣除的。另外我还有个条件,你那篇短文也得附带卖我,你放心,我不亏你,另算。”
程恪一想,这篇《增广贤文》本来就是他用来谈洽的一个噱头,没指望过能单卖。这要是卖出,又是一份进项,倒也好。
他刚想问多少钱出卖。
朱友檀却急着道:“这篇文章我要了,绘川你不要跟我抢,我要拿了去推介给老马用作教材。”
程恪又纠结了,他还想能赚一笔添头呢,这要是被朱友檀盯上了,他好意思伸手跟这位大爷要钱?
就连程老板都不依:
“汲堂,君子不夺人所爱啊。”
朱友檀却说:“你们先等我说完。”
他先伸出一根手指。
“十两银子,我买的是绘川兄帮我印刷这篇《增广贤文》一千份,我要推广这篇文章,用在社学发蒙。放心,不亏你的,我请老马做个序。”
程老板笑了,要是请得动马中锡这位当世文宗作序,这文还不传遍天下?这是朱友檀帮他打开销路呢,当即满口答应了下来。
朱友檀又转头朝着程恪说:
“这卖来的十两银子,我转交与你。我再出五两银子与你,作为你的奖励。你不可再做推辞,这是我以训导身份奖励后进。你可知否?”
程恪心下大喜,正要谦虚一把再回绝一番。朱友檀大手一挥:
“此事就此定夺,勿再呱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