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上……”夕照见崇祯不走,俯下身子,郑重的磕了个头,“……这么多年一直欺骗皇上,小人知罪。如今事情已然说穿,小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这座宅子,是小人家的老宅,屋角的灵位,便是小人的父母。”
崇祯闻言,眉心一动,下意识的扫了一眼灵位,却仍是冷冷坐着不动。
夕照抬手擦干泪痕,努力平静下心情,缓声说道:
“小人本名许夕照,家父许有良曾仕官于翰林院,因反对魏忠贤,于天启四年遭魏忠贤所害,母亲不久也随父亲而去了。家破人亡,小人一直孤身一人,流落街头。后遭仇家追捕,走投无路才混在新人宦官的队伍里躲进了皇宫。本是想着避过了风头便离开的,谁知却有幸来到了皇上身边。”夕照顿了顿,接着说道,“若是换了旁人,这样的际遇除了荣耀,怕也别无其他,但小人却是不同。那阉贼不得善终,双亲在九泉之下终于也可以瞑目了,而使小人大仇得报的,正是皇上。因此在小人心里,一直把皇上当作恩人看待。老天如此眷顾,教小人得以侍奉皇上,这真是做梦也不敢奢望的幸运,几生几世修来的福分。小人也知纸包不住火,总有瞒不住的一天,但在皇上身边待得越久,便越是舍不得离开,每日只想跟着皇上再多待一阵子,这才混混沌沌的拖到了今日这样的局面。小人姓名是假,身份是假,但对皇上的情义并无半分虚假,天地可鉴!”夕照说着,眼中一瞬之间透射出坚定的光,但随即便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暗色,“小人说这些,也并非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希望皇上能从心里宽恕小人,不要让皇上因为对小人的怨恨,添了烦恼,坏了心情。”
房中一片安静。崇祯本就不多言辞,此时更是默然静坐,半垂的眼皮刚好遮住眼神,教人揣测不透他的心思。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屋外天色已然大亮了,崇祯扬头望了望窗子,终于又站起身。
“皇上……?”夕照仰起头看向崇祯,期待与畏惧纠缠在一起充斥着胸臆,几乎令心跳停止。
“宦官中不可有未净身之人。”崇祯走向门口,背对着夕照,低沉的话语中听不出一丝波澜,“你不必再回宫了。”说着,伸手拿起斗篷,推开房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不必再回宫了。
……结束了。
夕照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呆呆看着皇上离开的方向,只觉全身的精气一分一分的流逝,房屋宅院,街道城市,天地万物,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无形无影,无声无息,无边无际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