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怎么办!
消息一出,满朝上下顿时哗然。尽管这是早可预见的情形,但终于落到了这朝不保夕的境地,人们也终于开始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惶惶躁动起来,上至朝廷官员,下至京城百姓,人人各自奔走谋划着保命之法,再无人关心什么社稷江山,也无人再对大明的前途怀抱着哪怕是一丝的希望。
唯有崇祯,却似并不慌乱。次日一早,崇祯如往日一般,天色尚还漆黑,便起床梳洗更衣,准备上朝。宫女红杏手捧明黄的锦缎龙袍,熟练地为崇祯穿上,又将衣带紧紧结好双龙结。夕照将金线嵌绣的乌纱翼善冠仔细为崇祯戴好,随着崇祯走出武英殿,跟在龙辇后,一同往皇极殿而去。但还未离开武英殿大门多远,便见一皇极殿那边的值事太监匆匆跑至龙辇旁,一脸窘迫地有事想要禀报,却不知忌讳着什么始终开不得口。夕照问了句什么事,那太监咽咽口水,只得伏去夕照耳边,低声道了几句。
“什么?!”夕照闻言一惊,连忙凑近崇祯身边,将听到的消息又对崇祯耳语了一遍。“皇上,您看这早朝……”说完,夕照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车辇仪仗早已停了下来。龙辇中的崇祯不答话,通路上只余一片昏暗的沉默。夕照不由攥起拳头,胸口一阵揪痛,焦心着皇上听闻这则消息后的心情,却又难以辨清崇祯那隐在暗昧晨光中的脸色。过了许久,龙辇中方才传出了崇祯平平淡淡,不含情绪的旨意:
“去皇极殿。”
皇极殿中的情形果如那报信的太监所言。时辰早已过了,本应在殿内恭迎的朝臣们,却竟无一人前来。崇祯缓步走入殿内,如同每一次早朝一般危襟正坐于龙椅之上,不怒不悲,平静面对着这场难堪的尴尬。往日乌压压的人群不知所踪,如今的大殿中只剩下一片幽暗暗空荡荡,仿佛是夜色之中寻不到边际的汪洋,风平,浪静,但那寂静深处却渗透着缕缕死相,静得直教人绝望。门外的随从宦官们看见这场面,都忐忑不安地私语起来。夕照眉头一皱,示意旁人闭口噤声,又打发身边的小太监去午门处候着消息。门外,殿内,就这样一同等待着,没有人明白这等待的意义,也没有人明白贵为天子的皇上,为什么要屈尊直面这则窘境,等待那不忠、不义、不臣的,或许也再不会出现的臣子们。时间一分一分,安静地流逝着,夕照时而望望午门的方向,时而又看向那殿内的崇祯,不敢多想那面色如常之下,心该是怎样一般的冷寒;这寒不仅仅是对那些心口不一,胆小怕事的朝臣,更多的,大概怕是来自眼前这空空如也,从内到外,都再无一线可能存在的未来。约莫半个多时辰过去,派去午门的小太监终于小跑着回来报了信,夕照轻呼了口气,只觉一瞬之间周身涌起难以抑制的疲惫,只觉这场等待是如此漫长,长得恍如隔世,长得有若百年。
“陛下恕罪……”“老臣今早身子颇为不适……”“微臣家远,途中又被逃难人群所阻……”
不一会,果然有几个朝臣被太监引着走入了殿中,见皇上已在殿内等候,慌忙下跪,各自道着自己迟来的缘由。但崇祯仍是静静听着,连眉毛也未见抽动一下。待到这几人絮絮话毕,崇祯忽然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好似是终于等到了这个交代,径自从龙椅上站起,理好略显歪乱的衣襟,又一言不发地,缓步走出了大殿。
从皇极殿,直至武英殿,崇祯默然不语,夕照也不敢搭话,只得装作诸事如常,随着崇祯行至暖阁,然后动手为崇祯一件件褪下那只在上朝时穿着的华丽衣冠。就在夕照将龙袍衣带解开的时候,但见崇祯喉结一沉,自上朝,到下朝,终是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德秀。”
“在。”夕照连忙应声。
“随朕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