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已经很难了解到余中敏和他的弟子们解释这件事时的情景,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不管他们到底是不是真心情愿,反正比赛已经输掉了,而这场比赛的奖金,甚至比他们取胜时还要高得多……据说在十天之后,巫溪县教委收到一张来自重庆的汇款单,简短的留言指明,这钱是捐赠给那些在大巴山区中的贫困人家的孩子们读书用的。汇款人的署名是“雷段欧”。巨大的数额让那位收发室的女同志惊慌地张大了嘴,半天才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尖叫——三十万。
比赛的结果并不出人意料,最后时刻大连长风以一粒点球打破场上的僵局,并且把这个比分一直保持到主裁判鸣响终场的哨音。亲自飞到重庆来督战的大连长风俱乐部总经理对着蜂拥而来的记者们大呼侥幸,要不是段晓峰把那粒点球踢飞,要不是展望几大主力因为伤病缺阵,要不是任伟莫名其妙地禁区内手球,天知道长风能不能攉取这救命的三分啊。转过身他就小声告诉自己的助手,那笔款子的余数,星期一上午务必要汇到展望俱乐部指定的户头上,这事可绝对不能拖!
“真的,我的伤没什么大事,就是跑起来有点刺痛,总是犟犟的有点使不上劲。”欧阳东对着手机小声说道。走在一旁的段晓峰乐呵呵地揶揄他一句,“哟,女朋友吧?那么柔情蜜意的,不怕我酸掉大牙?”他可不在乎电话里的那个女的听见听不见,再说,要真是这么一层关系,欧阳东和他女友都不会为这事责怪自己。
“不是,就是一熟人。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的?”欧阳东前一句话是掩着手机对段晓峰说的,后一句话却是好奇地问电话里的人。
“我……我在电视直播里听主持人说的,”秦昭嗫嚅着说道,“真的不重?”
“只是有点不舒服,让队医给夸大其辞了。我没事的,休息两天就没事了。”欧阳东笑着说道。他一天到晚鲜鲜活活的,有个见鬼的伤啊,这不就是俱乐部为了糊弄那些不依不饶的记者们才杜撰出来的伤嘛?不过这些话可不能告诉秦昭。
“哦,”秦昭半信半疑地应了一声。
“要没什么事,我挂电话了?”听秦昭半天没吱声,欧阳东便想合上手机。
“……有个事你能帮我问问吗?”秦昭喏喏地说道,“重庆大学招我们这个专业的研究生,你去帮我问问他们的情况,可以不?”
“研究生?重庆大学?”欧阳东握着电话楞了楞,她们学校不也招她们这专业的研究生吗,为什么她非得舍近求远跑重庆这地界来读书?不过他马上就释然地笑了,对人生充满幻想的年轻人总喜欢远离自己的父母、走出自己熟悉的范围来闯荡闯荡,并且把这种陌生环境中工作和学习的经历作为自己已经成熟的一种标志,秦昭大概也有同样的想法吧?他可以去帮她打听打听,不过,这事还是需要征求下殷老师的意见,要是殷老师也同意的话,秦昭来重庆读书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让她多一些历练,这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他也能照顾她,虽然这种照顾主要停留在经济上。
“你想别告诉我妈,我还没最后拿定主意哩。”秦昭小声地嘀咕着,“等我想好了,我自己去告诉她。”
“行。”欧阳东很干脆地说道。他准备明天就给重庆大学研究生部打电话,先问问情况。可他马上又改了主意,也许亲自跑一趟更合适。他关了手机,对段晓峰说道,“你明天没什么事吧?把你的车借我使一天,我有点事,得去重庆大学。”
“哟?这就是你说的熟人?”段晓峰一头摸车钥匙一头不忘洗涮欧阳东,“人家就一句话,你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沙平坝?得了吧,女朋友就女朋友吧,干脆你就直接告诉我,几时派罚款单啊?趁我现在手头里活泛,存下了几个私房钱,你就赶紧把大事办了,不然……”
欧阳东简直哭笑不得。他和秦昭?这可能吗?那小姑娘以前恨不得他永远消失,直到她这两年长了点岁数多了点见识,才很少再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了,不过两人寥寥几次见面也没说上什么话,个把月一次的电话联系里也摆谈不上几句——他根本就不知道和这小姑娘说什么,别的女孩喜欢的明星歌星还有化妆品什么的,她似乎都没多少兴致。
“其实你也该找个老婆了……”
一听这话欧阳东便咧着嘴苦笑。接下来的话大概又该是夸赞应巧了吧,“你们挺般配的”,一准是这句了……
“应巧这女孩挺不错,你们挺般配的……”
欧阳东在心里痛苦地呻吟一声,俱乐部里能和他说上几句近乎话的人个个都这样说,任伟这样说,雷尧这样说,段晓峰这样说,连朴建成也这样说……他难道已经到了非娶个老婆不可的年纪了吗?
“……余指导!”欧阳东高兴地大声打着招呼。聚集着一团团飞虫的朦胧路灯光影下,余中敏走过来。
“余指导……”段晓峰不得不掐断自己的话头,笑着喊了一声。
“才回来?”刚刚做完比赛总结的余中敏脸上挤出一抹笑容。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刚才老伴给他打来的电话上:他的小女儿哭哭啼啼地跑回了娘家,脸上胳膊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斑——全是让她丈夫打的!
“是啊,雷尧请几个大连长风的吃饭,非得拽上我们两个去陪,还叫上了任伟。”段晓峰说道。都是国家队里的熟人,他和欧阳东也没法推托,只能跟着去吃喝一通,不过罢了时已经喝得眼直舌头大的任伟再提议换个地方玩,两人便寻着借口溜掉了。
“嗯,”余中敏似听非听地点点头,顺口又问了一句,“你们怎么不去?
“就我和他那破嗓子也敢去唱歌?”欧阳东笑起来。他从来就不喜欢唱歌,就算是听歌也觉得是一种烦恼事,而段晓峰却是从来都找不准调。
“唔,那好,你们早点休息……”余中敏说着话,就匆匆忙忙地去了。
“余指导这是怎么了?”欧阳东扭头看看他的背影,又有些狐疑地小声问了一句。
“白白让上海红太阳赶上了三分,谁还能有个好心情?”段晓峰长叹一口气,唆着牙花说道,“你瞧着吧,咱们再过两轮和北京长城遇上,非得拼个头破血流不可……你说俱乐部这个时候怎么就能答应大连人放水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欧阳东抿抿嘴唇,一脚把路边一个空矿泉水瓶踢出老远,“窝囊啊……”
回到寝室洗过澡,瞅瞅时间,欧阳东便打开电视,准备看央视转播的意大利足球甲级联赛,可电视画面还没完全清晰起来,色彩也是模糊的一片时,他房间的门就被人一头撞开了。
“东子!你快出来!出事了!出大事了!”段晓峰连屋门都没跨进来,就扒着门直吼起来。
“余指导,他让人砍了十好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