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遥虽不大明白那一间屋到底是什么地方,但听井桃这样郑重其事地嘱咐,便也只点头道:“明白了,多谢井桃姑娘赐教。”井桃一笑,“别姑娘来姑娘去的了,我放肆叫你翼遥,你也叫我井桃就好,这里边没那么多规矩。走吧,该给主子添些茶水了。”
井桃备下糕点,翼遥烧了滚烫的茶水,便一齐端着跟着井桃进了尚亮着烛火的书房。洛叮咛头也不抬地在桌上奋笔疾书,井桃默默向洛叮咛行了个礼,然后便接过翼遥手中的茶水糕点,一一小心地放在一旁的案上,然后又朝洛叮咛一礼,便领着翼遥退了出去,又小心地关上了门。
走离了几步,井桃便道:“你先回去歇息吧,明晨再过来便是。”翼遥道:“我还是留下来一同值夜吧。”井桃笑了起来,“主子这儿不用值夜,我离得近,她若需要什么,自会开口,不过一般她也不会叫醒我的了。至于安全更不用你担心了,这雪尘阁四周都伏着沧海卫,主子自己也本事不小,没人能伤得了她。时辰不早,快去歇了吧,明日还有得你忙的。”见井桃这般说,翼遥便告辞回了自己的新居房。
翼遥躺在床上,却一时又睡不着了,脑中不断闪过各样的事情,就是停歇不下来。等他好不容易昏睡过去,没一会儿,又自己惊醒了过来。翼遥坐起身,轻叹两声,抹了抹额上的汗。既然睡不着,索性便起身打水梳洗完,又换过一身袍子,便出了屋子。
天色似有些微微亮了,雪尘阁仍是一片寂静,摇曳的灯火闪耀各处。翼遥缓缓步着,不知怎的,目光最后定在了那上头的一间屋子,心中想起井桃的话,便抬步而上,来到了那间屋前,透过琉璃花窗,隐隐可见数之不清的烛火微闪。不知怎的,翼遥觉得这屋里边的东西,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最终,翼遥还是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屋门。入目之处,但见白色烛火满布,白色烛火后边则是密密麻麻的牌位,像眼前烛火一般数之不清。虽然有了心理准备,翼遥还是被震到了。因为他知道,能安放在这里的牌位定然与洛叮咛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之前他听了晏晏的话,便已觉得压抑地不行,那当事人洛叮咛心中又该是怎样的压抑呢?
背后突然响起一声轻叹,翼遥回过神来,连忙转身向来人赔罪,“小人不该擅闯……”洛叮咛已经越过翼遥,将门完全推开,然后进了屋子道:“帮我将即将燃尽的烛火换了吧。”翼遥转回身看了一眼洛叮咛的背影,轻轻应了一声,便与洛叮咛各人一边,开始更换即将燃尽的白烛。
换完白烛,洛叮咛便在屋中的圆垫上盘腿坐下。翼遥想起井桃的话,正准备退出去,忽听洛叮咛道:“当日海藏宫被仙界屠戮,不知你家中可痛失了至亲好友?”翼遥顿住脚步,垂眸答道:“小人是孤儿,并无至亲,但相交不错的朋友倒是有一些,只可惜,当时混乱之中,小人都救不了他们。”
“活着的那一个,总是最辛苦的那一个。”洛叮咛语气怅惘地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死在两壶山下,九幽潭旁,人死如灯灭,又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可惜,天总不遂人愿,天回城如此,两壶山如此。”翼遥道:“既是天意,主子便该顺天而为,无需……多想其他。”
洛叮咛淡声一笑,没再说话,翼遥便行了个礼,悄然退了出去,然后缓缓地关上了屋门。翼遥转身看了一眼远处已经开始泛白的天边,方才洛叮咛那寂寥的背影却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中。翼遥感觉得到,洛叮咛方才之语不独是对死去之人的感叹,似乎……还有对活人的,她曾经的……未婚夫吗?
“紫岩谷怎么会一败涂地至此?分明就是西城主私通魔界,故意陷我紫岩谷于不义!”敖元一脸恼怒地指着付陌染,“西城主敢抚心答我一句吗?紫岩谷之事,你当真未曾沾染一丝一毫吗?”刘晨风道:“我想敖城主是真的误会了。紫岩谷出事之时,西城主正在浮幻岛上,他又怎么可能与紫岩谷之事相关?”
“杀鸡焉用牛刀?”敖元冷哼一声,“这事儿自不用西城主出面,却不知他这些年来,在我紫岩谷安下了多少探子!”敖元怒气冲冲地说了一大堆,付陌染只是安静地坐在位子上,当作没听到一般。敖元越看越气,只得向主座上付清彦道:“还请北城主全权作主!此次紫岩谷损失惨重,众妖皆已逃出,魔界之势更是后患无穷啊!”
付清彦放下茶杯道:“敖城主不必气恼!紫岩谷之事,自然要查个清楚明白。若有私纵妖物者,勾结魔界者,里应外合者,自当从重惩处,无论他身份高低,某……绝不偏袒。如今剩余可疑之人皆已下牢,个个审问,想来总会现出蛛丝马迹的。咱们,便只管耐心等上一等就是了。”
敖元看了一眼付陌染,“我只怕北城主,说地出,未必做地到。”付清彦淡笑一声,“敖城主若不放心,尽可请城中有威望的上仙过来,亲看我处理这件事便是了。”敖元坐下道:“这倒又不必了,想来北城主一言九鼎,不会拿紫岩谷万千性命开玩笑的。”
厅内一时寂静下来,然而坐在位子上琢磨的敖元越想越不对劲,他看了看同样淡然神色的付清彦与付陌染两父子,心里开始打起鼓来。却说这些年来,他与付清彦之间似乎矛盾越来越深。不为别的,只因敖元自打做上了东城主以来,便也有了自己的想法,难免与一心独掌天回城的付清彦意见相左。况且,付清彦脾性古怪,便是敖元跟了他这么久,也还摸不准他的心思。
就拿付眉雪与付陌染来说吧,付眉雪是付清彦的亲女,说关押便一口气关押了这么多年。而付陌染,明明处处与付清彦作对,付清彦却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同样,紫岩谷之事,明摆着便与付陌染相关,付清彦真的会说到做到,惩处付陌染吗?可想来想去,敖元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禀诸位城主,夕涯上仙求见!”门外传来禀报声,付清彦淡声道:“召他进来!”“是!”不一会儿,一脸肃穆的夕涯便进得厅来,向付清彦行过礼便道:“启禀北城主,属下今日冒昧过来,只为一事不明,想向敖城主请教。”闻言,敖元看向夕涯,一时不解,这个一向与自己不怎么交道的夕涯突然间想要干什么。
付清彦点头,“你说。”夕涯看向敖元,问道:“敢问紫岩谷出事之夜,敖城主身在何处?”敖元皱眉,“夕涯,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与紫岩谷出事有关不成?”敖元一拍桌案,怒声道:“我看你是疯了!紫岩谷是我名下看管妖众之地,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担心它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