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叮咛这一生,总一个苦字。可苦中,却也有幸。她的一生当中,遇见了那么相亲相知之人,便是她的幸。也许,人是会改变的。洛叮咛却不愿为了将来的未知之事,而生生破坏了眼前的美好和安宁。这也是她为何会对叱夏的那句话耿耿于怀,她越来越不舍眼前的人与事。但她也知道,仙魔两界的对立,付清彦的存在,根本容不得她有半点犹豫,她所能做的,只能是尽量保全自己,保全身边的人。
洛叮咛回到雪尘阁,就见井桃迎了上来,一礼轻声道:“叶护法过来了。”洛叮咛挑眉,“哪个叶护法?”井桃答道:“长的那个。”洛叮咛一点头,井桃又道:“婢子看他神情有些怔忡,怕是有什么心事。”洛叮咛道:“知道了,你们先去歇了吧,翼遥随着便是。”井桃一礼退到了一边,洛叮咛便径自上了阁楼。
进了客室,叶潇羽已经起身向洛叮咛一礼,“属下见过副宫主!”洛叮咛一摆手,“快坐吧,潇羽,这里没有旁人,你我之间不讲这些虚礼。”叶潇羽依言坐下,洛叮咛在对面坐下,翼遥吩咐人送上了热茶糕点,便退到了门外。叶潇羽收回打量的目光道:“海藏宫人才济济,何愁大计不成?”
洛叮咛道:“我听说你一直在闭关修习,所以未曾前去打扰,今日看你气色,却似有些凝滞?”叶潇羽一叹,“你我都知道,要想修仙,必得一心一意,起不得半点分心。”洛叮咛道:“可是因为海藏宫众妖之气扰乱了你的仙气?我记得有遣人送上密丹,应可克制些的。”
“无关。”叶潇羽转了话题道:“听闻你突发心疾,我也怕冒昧打扰,故而拖到了今日。我知道你这儿也不缺什么,我也就空手而来,不过一句空话罢了。”洛叮咛道:“我这个,时常发作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了。”叶潇羽道:“说起来,倒是我们叶家欠了你的情。当日若非为了我大伯的那封信,你与……红谣何至于此?”
“天意如此……”洛叮咛道:“再道这些,已无意义。况且,便不是叶仙尊,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叶潇羽默了默,“听闻你这里,起了一间祭室,我可否,亲自拜拜诸位亡灵?”洛叮咛一点头,“自然,有心了。”说着,洛叮咛起身一引,“这边请。”叶潇羽跟着起身,两人一路向着最高的阁楼而去,推开屋门,叶潇羽虽已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被满室的烛火与牌位晃地眼睛一涩。
洛叮咛与叶潇羽进了屋子,各自换起将尽的白烛来,两人都是默然行事,谁也没有开口的心情。洛叮咛换完这边的蜡烛,转头看了一眼动作迟缓的叶潇羽,默然出了屋子,然后回身将屋门关上,缓步离开了。来到书房坐下,洛叮咛自抽屉里取出一个小锦盒,缓缓拿到了桌上,启开盖子,怔怔地看着里边一直用灵力护持的荷花结。
如果当初红谣没返回来替自己挡了那致命一剑,她现在会不会与代语凰和乐地生活在一起?又或是同自己一样的阵线?她走地太过突然,临死不过一个会心的微笑,洛叮咛明白那是不要让她放在心上的意思,可洛叮咛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如果自己当初就死在那一剑之下,那是不是就不会牵连那么多无辜之人了呢?至少,不会让自己承受那么多生离死别了吧?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仙也好,魔也好,什么都能抓住,却独独抓不住时间。就像少婵走地那么突然,自己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也没能再听她说最后一句话,甚至没能看到她最后一个表情。她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可自己能做的,只有缅怀而已。可洛叮咛,宁愿相信有那么个地方,她们俩,甚至是其他人都还好好地活着。
翼遥推开门,朝叶潇羽道:“叶护法,请!”洛叮咛抬眸看向进来的叶潇羽,只见他的神色又苍白了些,恐怕方才触了伤情。叶潇羽朝洛叮咛一揖,“我思来想去,既然仙力难修,也该为海藏宫,为逝去的人做些什么。这些年来,我索性也流浪惯了,不妨便前往孤飞城帮着打探消息也好。”
洛叮咛皱眉道:“虽是如此,但去孤飞城太过危险,不如,我为你另择一地,暂时安歇,若有大计,你再相助一臂之力不迟。”叶潇羽摇头,“我之所以投靠海藏宫,便是想着为逝去的人,为那些无辜枉死的人报仇雪恨。如今既有机会,有能力出力,何以畏缩躲藏?你放心便是,我这些年来,混地还算不错,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说不定,还能帮上其他探子的忙,帮他们打掩护呢。”
洛叮咛默默地看着叶潇羽,知道他心意已决,实难再劝,只得道:“潇琳与常悠知道了吗?”叶潇羽道:“常悠与我都是男儿,自然不至情长不舍。只是潇琳,才与我相聚不久,如今又何忍我骤然离去?我只怕她日夜难安,还望你能多多劝解于她。”
洛叮咛点头,“这是自然。我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尽量为你周全了。你且再等几日,我这边做好了策应,再送你离开。”叶潇羽略略思忖,一点头,“也好,免得潇琳她太过担心,我便再等几日。”叶潇羽正要行礼离开,洛叮咛却是将手上的锦盒递过,“你既要远别,我也没什么好相送的,此乃红谣旧物,便留在你身边,做个念想吧。”
闻言,叶潇羽先是诧异地看了洛叮咛一眼,然后缓缓接过了洛叮咛手中的锦盒,打开来一看,微微变了神色,“你……怎么看得出来?”洛叮咛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而已,从你与红谣当年分为一组,我便有这种感觉了。只不过红谣对……付陌染太过显露心思,想来你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再做什么的了。”
叶潇羽将锦盒收在袖中,淡淡一笑,“其实,我也不过欣赏她罢了,只是觉得,世间这样惹人注目,却如清莲一般的女子,委实没见过多少。这几日,无端想起与她的一些往事,所以才借故来看看她,倒让你看了笑话了。”洛叮咛起身送了叶潇羽下楼,“我时常想起她,却又不敢时时想起……你便帮我多想想吧。”叶潇羽看了洛叮咛一眼,点了点头。
送走了叶潇羽,洛叮咛只觉心里空空一块,转眼间来到一片冰天雪地,径直踏上了亭阶坐下。对面叱夏递过一杯热茶,“冬日里一杯热茶,最是暖心。所幸,我这儿只有冬日,没有其他。”洛叮咛将茶杯捧在手里道:“你知道吗?我从前有心事的时候,便往遥天那儿跑,他也总是这样,静静地沏一壶茶,然后静静地听我说话。”
叱夏摇头一笑,“你如今当着我面,竟是一点也不避忌了。我不是说了,我不是遥天,遥天也不存在了吗?你这几日,却是有些反常。”洛叮咛抬眸看向叱夏,“你说,仙被破了三魂七魄之后,还能去哪里?”叱夏垂眸抿了一口茶,“从前不问的,怎么如今倒又问起来了?却不怕我说的答案会令你更加难过?有时候,何必追问地那般清楚,留个念想,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