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世子爷,钦点了姜家小姐,廷尉衙门里当差。也算是廷尉大人手底下的人。”连翘声气儿减低,见帐子里了无动静,心里也明白,郡主怕是既失望,又丧气的。
如今那人已是“姜女官”。当头有世子爷护着,办差那地儿又是相府地头。再要动手,便是扫了相府背后,太子爷的脸面。
这会儿因着定亲一事,王府与相府,来往日渐亲密。王爷要是知晓郡主从中插手,擅做了主张,依照王爷凡事儿大局为重,冷硬不讲情面的规矩,回头就能禁了郡主的足。至于她这不成事儿的婢子,连翘心头一颤,脚底窜起股寒意。
幼安只觉心头发苦,委屈一**翻涌着,憋得她喘不过气来。眼里湿漉漉的,可她偏不肯哭出声气儿。这桩婚事她强求了又如何?那人怎能狠心至此,丁点儿不念旧情?她一心对他好,哪怕只是一星半点,他可曾用心体会过分毫?
“连翘。”嗓音微微有些嘶哑,幼安也不知,到了如今,对他是欢喜更多,或是心底捅了个血淋淋的窟窿,再也补不上了。打不开心结,索性就死死绑在一块儿,就这么耗下去。他怨她也好,冷落她也罢。总好过她一人陷在无边的苦海里,日日生受折磨。
“备笔墨。”他心头好,便是她肉中刺。她扎在她心里,只叫她不得安生,生生呕血。一日不拔去,伤口便化了脓,结痂都不成。牵扯着,撕心裂肺的痛。
这一刻,除了贺帧,她已是求助无门。
府衙正门外,七姑娘拎着包袱,拿出表了女官身份的鱼符,这才被迎出来的一位三十来许,扎文士巾的大人领进了门。
从正门进去还是头一遭。因着女官袍服需得明日送到,七姑娘依旧是一身翠绿的宫女子轻纱襦裙。这身打扮,却在府衙行走,总有那么一丝丝别扭。
“大人有命,姜女官若然到了,令下官领你去后堂。在下徐存,掌诏文狱典,官拜廷尉史一职。日后姜女官草拟誊抄之文书案表,便由在下审阅,之后递呈左监大人过目。”
虽则知晓眼前这位乃新晋女官,司职乃文书一类。然而至今未有风声传出,这位女官,倒是要派了何人手下做从史。加之这位乃左监大人钦点,之前又因一桩要案,得太子允诺,小选前在衙门里待过一段时日。其间不为人知的门道,底下人个个都是人精。徐存便多长了个心眼,并未拿大,待她算得客气。
“有劳大人。日后还请徐大人多多提点。初来乍到,但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大人不吝指正。”七姑娘拱手一礼,态度很是谦逊。
那人如此待她,她又岂能辜负?到了他身边,有没有那份能耐替他分忧是一说;至少,不能因她而令他蒙羞。官场上的道理,高深的她不懂,浅显的处事之道,她还是拿捏得准。
果然,人抬人总错不了。徐大人见她知礼,通身不见燕京贵女招人不喜的骄矜傲然。客套一番,心里也是受用。
领了她绕过穿堂,在门廊下止了步。复命而去,只留她一人,独自立在挂了新竹编成的帷帐门外。她瞅着竹席的横条,微微有些晃神。此情此景,叫她回想起初见那日,也是她站在东厢房外,因着深深的忌惮,对他惧怕到了骨子里去,满心都是不情不愿。踌躅不前,恨不能离他越远越好。
“愣着作甚?还不进来。”隔着道门帘,他支肘侧躺着,领口解了盘扣,显出些散漫不羁。微眯着眼,露了分慵懒。眼波透过竹帘下小半截儿空当,窥见她脚下层叠铺展开,翠绿青葱的裙裾。那样鲜活的色泽,衬着微微露头,月白的凤头履。没见着人,只那份俏生生的清新恬静,已跃然入了心。
他手掌搭在腿弯,玉白的指尖无声敲在玄色蟒袍上,看她莲步轻移,缓缓近前。一年相处,两年布置,三年挂记。如今她到了跟前,除他之外再无倚仗。自她赠他海棠花枝,他便耐着性子,等她甘愿靠近。他图谋她,手段虽失磊落,然微末小节何足挂齿。屋里照进抹光亮,她挑起竹帘,莹白的小脸,豁然映入他幽暗的瞳眸。她含羞笑得腼腆。他勾起嘴角,自来淡薄之人,罕见的,眼底有万般和煦,潋滟清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