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文王封笔,紧跟着各司也陆陆续续休了假。不用去府衙,七姑娘好容易逮着机会,连着好几日,舒舒服服睡了个饱足。
除夕夜,宫中设宴。一班重臣需得进宫向文王参礼贺拜,这回七姑娘说什么也不乐意同去,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他也就不多勉强。加之除夕需得守岁,平日打着歇府衙的幌子,多是歇在她这处。实则国公府上又岂会查不出,他不过是稀罕这丫头,跟家里打马虎眼儿。如今遇上年节,于情于理,这一晚都该回府上,用一顿团圆饭。既回了府,更没有正与家人守岁,守着守着便走人的道理。
想她进宫不自在,宴席过后若她独自家去,反倒显得冷清。倒不如放她在家里,得姜昱相伴,倒能过个舒心快活的年节。
于是今岁年节,七姑娘便与姜二爷一同过。本是一家人,吩咐小厨房整治一桌子饭食,少了那些个中看不中用的讲究,宴席也就尤其温馨合胃口。
七姑娘给姜昱夹一筷子她亲手捣的年糕,头一回学着做,怕做得不好,心头忐忑。托着下巴,眼珠子一眨不眨,瞅着他直打量。
姜昱坐在张灯结彩,贴五福窗花的前厅里,望着屋里黄橙橙,熏得暖融融的厅堂,身旁是她清亮而期待的注目,他举箸送到嘴边,尝一口,冲她点一点头,“头一回能做成这样,味道纯正,酥软粘糯,算得不错。”
她便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牵起两个甜甜的酒窝。如幼时般,每一次得了他夸奖,从没有变过。
姜昱浮现出一抹柔和,伸筷子也替她夹了块儿炸得金灿灿,膨酥酥,面儿上裹了层麻糖的年糕。便是这时候也不忘提醒,“用一块儿,夜里沾染甜腻太过,坏牙口。”
她一口送进嘴里,专心致志品尝自个儿的手艺,含糊应承他。这情形,不禁让他想起,彼时他每回自官学下学,路上给她带了各式零嘴儿,她也是这般,嘟着胀鼓鼓的腮帮子,一头忙着尝鲜,一头忙着搭理他。多少年过去,依旧还是这副模样。当着相熟的人跟前,不耐烦应付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换了人前,又乖巧听话得很。
姜昱无声笑了笑,她不时给他夹菜,扬起下巴催他快用,他也就顺了她意。
用过饭,她拉他到院子里点祈福用的花灯。那灯笼只半人高,竹篾编的框架,灯面儿是用最糙的树皮纸糊的。分量轻,受热便轻飘飘升腾起来,夜里风不大,颠簸几下便顺顺当当腾了空。
她伸长脖子,目光追着福灯,默默许愿。姜昱看她一张小脸,因着暖和,衬着脖子上一圈儿毛茸茸,雪白的围脖子,嫣然秀美。开口问道,“许的是何愿望?”
她小手捧在嘴边,呵一口热气。“还不跟往年一个样子,祈愿家中人人安好,无病无灾。”末了她在心里添一句,那人也要安好才是。
跟在七姑娘身边儿的老人都知道,守岁这习俗,自家姑娘是指望不上的。果不其然,子时方过,姑娘已打着呵欠,横竖坐不住,埋着脑袋自顾眯瞪起来。
“二爷,您看这……”春英在一旁隐隐护着姑娘,就怕她坐不稳,冷不丁摔了下地。别说如今只当着二爷跟前,便是在家中那会儿,大人跟太太见了姑娘这副经不住打熬的模样,也是笑着摆手,命人扶她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