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用过饭,他让春英牵了燚哥儿走在前头,消消食。阔大的玄色金边袖袍底下,他很是自然握了她手。此刻天色已晚,麻黑的夜幕中,檐下挂着飘飘摇摇的风灯。婆娑的光影在他脸上起伏跳跃,衬得他本该棱角分明的侧脸,模糊而柔和。
他仿佛偏好束玉冠,腰封也多以玉璧做点缀。他性子里刚强的一面,与温润如玉,半点儿不沾边。然而某些时候,这个男人,真真当得起“君子如玉”的。
“府上有事耽搁,比预想回得迟了两日。”他在跟她交代他的行踪。
她轻应一声,觉得他不必对她事事讲明。她不会疑心他。可转念一想,若然她耐心倾听,能带给他“总有那么个人,时刻记挂你”,这般温馨的感觉,好似也不错。于是欣然接受他,难得主动的解释。
“大人您此番回京,事情可顺遂?”她只知他回去国公府,详细缘由,能说的,他自会与她说道。
果然,紧接着,他提起寒食节将至。今岁祭祖扫墓,赵国公政事繁重,尤其处在太子与公子成夺嫡的当口,不便离京。而他被文王勒令,“回府静思己过”,却是无王命,离不得京畿。于是今岁赵国公府祭祖,倒是如何个章程,族内争执不下。最终无奈妥协,由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顺带几个小字辈儿的,一同前往顾氏先祖墓前,祭祀叩拜。
他对她说了明面上的理由,却瞒着她,此番挑了人遣往充州,却是另有一番要紧的布置。事关朝堂争斗,不欲拿了徒增她烦扰。
他惯来将她护得极好,真要瞒她,轻易便能做到滴水不漏。她果真被他面上显露出的平淡给糊弄过去。转而得他提醒,想起寒食节上头,祖宅那边儿,因了太太进京,怕是姜老太太对二房,又要生出诸多不满。
“既已进京,倒免了受气。”她将顾虑说给他听。这人即刻沉下脸。之前姜老太太连同大房,欲将她早早说给旁人这事,至今令他对祖宅一干姜家人,极不待见。
七姑娘晃晃他胳膊,仰头,低声打趣他。“太太若听了您这话,怕是要以为您放下身段,刻意巴结她。”
他牵她的手掌,略微收回些,揽上她腰肢。回头看她,挑一挑眉头,避着燚哥儿,他眼神暧昧而放肆。
“如今就不算巴结?”打落地起,他还从未这般谨小慎微待过人。
她被他噎了一回。公然在她跟前承认讨好太太,这人说得不羞不臊。
到了垂花门前,他自春英手上,接过燚哥儿。眼见她一身鹅黄的纱裙,俏生生立在他跟前。门上点缀的白桐花,花枝垂下来,袅袅婷婷,似点缀在她耳鬓一串儿带流苏的簪花。
她眼底的依恋,隐晦而压抑。他眯了眯眼,恰好夜风骤起,掀起她额前几缕柔顺的发丝。
他心头一动,忽而捂了燚哥儿眼睛。俯身,轻轻在她眉心落下个吻。
“早些安置。”
说罢退离,放开手,带燚哥儿离去。
“阿舅,方才为何蒙燚哥儿眼睛?”
“风大,恐沙子迷眼。”她红着脸,立在原地,听他随口糊弄燚哥儿。他吻过的地方,微微发着热。春英在惊觉的那一瞬,已急急忙忙,背转过身。世子突如其来,与姑娘亲热。她担保,绝没有偷窥了去。更不会向太太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