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安排叫润成觉得有些笑人,他愣是憋住了。他心说赶紧寻吧,再迟了就不好寻了。如果这群羊真是在润成听见声音的时候走的,这阵都班前晌了,早走出去五六里了。
润成他们组都是年轻后生,大楞叫他们沿着西梁坡上去,一道儿朝西寻。润成他们每人手里拿了根棍子,倒不是怕什么阶级敌人,主要是如果到了山上梁上寻,能放草里的蛇什么的。
顺着道儿一顿走,不要说羊了,就是羊毛也没寻见一根。有人说,兴许不在这个方向,要不会官庄吧。润成主张再往前走走,要是寻到南梁坡顶上,还没有寻见就掉头回官庄。
南梁坡到了,还是羊毛都没有一根。润成叹了口气,看来真是没了,他站在梁顶上转圈看了看。眼扫见了什么,朝西南的沟里头,白花花的的一片。
润成叫人跟着他往那边沟里跑,羊应该是在那儿。
一群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得,到了沟里,看见的是满地的死羊!这些羊杂七杂八得斜睡在地上,大部分都没了动静,还有几只嘴角一抽一抽,还没断气可是也差不多了。周围没有那两只看羊狗。
润成转圈看看,发现这样睡在地上,居然大概铺成了一个圆。他叫人赶紧回去叫他爹,官庄这下子可是出大事了。先是猴四被杀,接着几十只羊不明不白就到了离官庄有好几里地的沟里,还全都死了。
大楞很快带着人来了。虽然他都是在战场上见过死人的,可是这回的事,带给他的,不是一般的害怕。是不知道为什么的害怕,什么也不知道,赖事就一个劲儿得出来了。
大楞处理不了,他还是想见了叫公安局的人,叫老公家(作者注:老公家在过去是当地人对政府干部尤其是公安局的人的叫法)的人给哥说法。如果真的是阶级敌人搞破坏,不也得叫政府尽快知道吗?
公安局的人又一次叫大楞叫到了官庄,可是这次也没有什么新说法。来的人都是背着手左看右看,最后摆摆头,不说什么。上回走的时候,好歹还有句话,这回就是根大楞握了握手,就开车走了。
官庄人们看着大楞,意思很明显,接下来该干什么。
大楞也不知道,他缓过神来,加大嗓门,叫人们把羊肩扛手抬都闹回官庄。有人问大楞抬回去干什么,大楞从牙缝里头蹦出来一个字,吃!那人感觉见话里带着火,不出声干营生去了。
一下子死了这么多羊,官庄人怎么能吃完?再说了,这也不是个吃羊肉的时节啊。还有一条最主要的,就是谁知道这羊是怎么死的,要是叫毒死的,那人还敢吃吗?
大楞早就想见了,他把肉给了几条狗吃,发现没什么事。接着就是分肉。这下子官庄人算是不过年时过了年,连官庄的狗都能吃的毛长得油光亮了。
小妮用分到的羊肉做了焖饭。把羊油烧开下葱姜,大疙瘩羊肉炒好,加水熬汤。等到羊肉汤味道出来了,就在上头撒小米,用羊肉汤的热气把小米捂熟。
因为家里从来就没有过这么多羊肉,所以从来没有吃过这种饭。其实从润成他们兄弟几个小时候记事起,家里有过的肉,算上过年,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娘娘和娘一边吃一边念叨老大栓成没吃上这好饭,进成却说人家大哥在外头什么好的没吃过啊。
这么好的饭,宝成和进成吃得都上不了炕,拍着肚皮坐在小凳子上歇着。润成发现爹却没心思多吃,吃过一碗就放下了。
润成问爹娘做的饭好吃不,爹哼了一句。娘说人家你爹年轻时还吃过更稀罕的呢,好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大楞说尽是胡说八道。小妮却一个劲儿得叫他给娃娃们说说,大楞一开始还说有什么好说的,最后也扛不住了。
大楞给娃娃们说,自己还吃过马肉焖饭呢!
算算,得有三十多年了,那阵大楞和娘还没有来到官庄,还没有碰见后爹秦二货。在逃荒的道儿上,逮住什么能吃就吃。活着是最大的事,也是最难最容易的事。
润成问说什么叫最难也最容易。大楞说,人在那个时候,寻些吃的真是不容易,到处都是跑返(作者注:跑返大概就是抗日时期人呢么为了躲避战火离开住处躲进山的意思)的人,哪儿还能寻见有人家要口吃的。可是人在这个时候,为了活,什么也敢往嘴里喂。当时,榆树皮都是好东西。往往是只能寻见榆树,上头却没有一疙瘩树皮。
不过,大楞却和娘有次吃到了马肉焖饭。
ps:
今天在吵闹的街边继续码字4000,剩下时间看《资本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