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就很自然说到了最近厂子里出的这些事。老武说这也不是非要怪罪人家那个什么二轻局的头头,而是真的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日怪事。不要说刚进厂子的年轻人。就是他这种来了多少年的也没有遇到过。就说那个胳膊叫绞住的后生,没电归没电,绞进去了也不是没法子出来,怎么就正好来了电。当初人们在跟前救他的时候,都听见了他叫唤不要再拽了的话。可当时根本没人敢拽他。医生没来谁敢随便拽他。他爹是厂长也没用,就这么看着小子没了,听说才刚刚订婚。栓成看看弟弟,心说怪不得厂长吃饭的时候那么上火。接着出的第二回事,那个叫螺丝帽给差点穿了脑子的同事,谁也说不上来怎么就能出这样的事。
老武说他看过那个螺丝帽飞出的地处,确实是一寸多的杆儿,怎么能突然就飞出去。照着直线飞了还打在了人脑袋上。听说过砂轮飞、工件飞、还没有听说过螺丝帽飞!机器在开动之前每天都是有维护的,每个容易松动的地处进行细致检查,这是厂子里多少年形成的好习惯。老武给润成说完这个之后。自己下了个结论,真的是很日怪。也不怪县里街上人们都传遍了。他说也不怪人家都骂那个局长,谁不知道这西河滩是干过什么的,谁敢在这儿做营生长呆?
说完这些,还没等到润成说话,老武看看表。说还有一阵,我给你们说我遇到的一件事。跟这些事有些联系。这个不是骗人的,我不敢给同事们说。怕吓着厂里人影响生产。
老武说自己是个没什么心事的粗人,不要说不当班的时候喝酒了睡觉,就是当班的时候,转圈完了后回到门房里睡觉都是一觉到闹钟响,半个梦的屁印儿都没有就醒了。这也是很多同事笑话他没心没肺的地处,可是最近搬到这儿之后,他也做了梦,还是好几天黑夜都是同一个梦。醒来之后好几天脑子都晕晕乎乎,就跟喝了几毛钱的散酒一样的。
在梦里老武说自己遇到的是大白天,也不知道怎么就穿过了没人的西关大街,到了尽头之后顺着斜坡到了西河滩。他一看这儿也没个人烟不说,西北风吹的苇子呼呼呼的响着,叫人实在有些心有不安,扭身往回走吧,脚不听使唤。还是走得离斜坡越来越远,到了平不摊摊的河滩上。河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烟雾,大的看不见这边那边。鼻子里好像还闻到了就像是过年放炮的烟味,呛的他直捂鼻子。对面有人好像过来,这边也有人要过去,滴沥桄榔一顿乱响,有东西压住了老武的脚梁面,低头一看,是个满脸是血的人,身上灰白的衣裳上也是血。老武不是个胆小的人,见到这个也是吓的够呛。他拽出脚来,扭身要离开这个地方。
刚走几步,从斜坡上尘土飞扬下来了几挂解放车。大鼻子解放车上穿着黄绿色衣裳的人,老武认识这是公安局的老公家们。在四个老公家挤着的中间,是个绳子五花大绑的人,膀子后头尖竖竖的牌子上那个红色的大八叉叫人看的刺眼。汽车很快就开到了河滩。车上下来的人,排成了一排都朝着河边跪下了。每个人后头站着对着枪的两个老公家,叭的一声之后,很多人就朝着河对面趴下了,有的人没有,接着就有了第二响叭的声音。
老武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是在枪毙死刑犯,小时候住在西关的他是早就见过的,怎么今儿还又碰上了?真是晦气,他扭身走的更快了。想着往回走,脚底下却越发朝着那边过去了。日怪的是,老公家跟解放车都一下子走的没了影儿。老武愣神的时候,那些趴下的人变成了一个个席子圈着的圪筒。随着老武越走越近,圪筒动开了,有个圪筒最先给展开了。展开的圪筒里露出了绳子还绑着的人,后头的牌子不见了,脑袋中间有个黑窟在往外头咕嘟咕嘟流着血糊糊。可是这个人却一点没有疼的感觉,站起来顿了顿,歪着膀子朝着西边走了过去。
没多长工夫,那些地上的圪筒都展开了。从里头出来的人有中年有青年,有男的有女的。脸上有的有一个黑窟,有的两个。都是流着血糊糊,都是不在乎的往西边走过去。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边老武这个大活人,老武趁着他们看不见一道烟儿爬上了斜坡。他站在斜坡上捂住扑通扑通乱跳的心,朝后看,那些人没了影子。西边就剩下少玻璃缺大门的厂房,挡住了快要落山的阳婆爷,落到河滩上只有长条条的影子。老武心里一惊,这些叫枪崩过的死人都进了这些破厂房?
连着梦了好几天之后,老武实在顶不住了。可是他刚给人们说他做了个梦,就有人笑话他。谁不知道老武从来没有梦过梦?他也就没给人说过。老武说自己也琢磨过这个事,是不是这些死于非命的人都钻进了厂子里,而作怪糟害厂里工人的都是他们。
老武的梦跟这些事肯定有关系,说不定就是整个事情的原因。可是还没法想到解决的法子。老武看看表,说到了每天黑夜绕着厂子转一圈的时候了。他叫润成弟兄两先一坐,很快就回来。润成却顺手捡起桌子上的手电,看了大哥一眼,跟老武说我们一搭看。老武说厂子里头不太安宁,出事不好。润成说来就是来看看到底黑夜能有什么,说不定这趟出去就能看见。栓成也站起来跟着两人出来。
经过搬迁到这儿之后,一边生产一边修补,整个厂子的围墙和厂房上的玻璃都修补好了。顺着手电照过去的光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破败。三个人一边走着一边道聊些跟厂子没关系的事,大概大家都想着不要把气氛闹紧张了吧。转过了一个圪角,多半人高的地处开始,墙上安装的都是大块玻璃,为了采光很多厂房都是这么设置的。润成低声问老武,今晚有人加班吗?老武日怪地说,自从出了厂长家小子的事,厂里早就不安排人加班了。本来就是嘛,到底是生产重要还是人命重要?润成说,厂房里有不对劲儿的地处,我们进去看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