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人忧心忡忡,一些人表情麻木,一些人显得满不在乎。会议桌上有名有姓的大约二十多个人,外加他们身后将近三十个随行人员——五十人神色各异,全然没有他之前想象的如临大敌的气氛。
而他身边就坐了一个中年人,似乎是那位没有挂衔的与会者的随行人员。那人在坐到李真身边的时候朝自己略微笑了笑,然后将电子记事本搁在膝头,盯着上面的数据就不再言语了。起先李真觉得这位是在研究资料,然而直到会议主持人花五分钟开了场之后那一页也没有被他点过去。
李真不禁朝他膝盖上的显示屏瞥了一眼。
发现那上面显示的是……“205年xx部队年度工作总结、后勤处年度财政计划”。
这完全同这次会议的内容不搭边儿啊。
他皱了皱眉。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紧张得太过分了,还是眼下他们讨论的事情的确没什么“大不了”。
这时候会议开始进入正题,与会众人了几张在室内另一头的大屏幕上显示的资料图片,又听主持者介绍了一番神农架事件的相关情况,短暂地沉默下来。李真也才弄清楚那个主持会议的人的身份——帝国司法部部长助理。
接下来这位助理的一句话令李真意识到,这次会议也许不像他想象得那样简单。
因为他说的是:“有关类种,我们先来听一听戴炳成少校的意见。请重点讲述神农架事件当日的事发经过,并对特别事务府北方基地的战斗伤亡情况作出解释。”
李真可以从侧面到,戴炳成微微一愣。
由司法部部长助理来主持这次会议本来就有些违和,此时又说出这种话来——怎么都像是在兴师问罪。
戴炳成了身边的总长,清清嗓子,沉声说道:“相关情况各位面前的会议资料里都有详细说明。接下来我要重点阐述的也是当日的战斗情况。然而在此之前请各位先一段视频资料。”
随后他点了点头,房间另一侧的工作人员便在大屏幕上播放了一段影像。
是同亚当的战斗场面。
这段影像资料来自当时执行官战术头盔上的微型摄像头,效果并不是很好。但即便画面模糊,人们仍可辨识出场地中间的那个巨大身影。它被包裹在一团火光当中,影像因为拍摄者的动作而颤抖不止——这是双方第一次接触时的情景,亚当凭借自己的能力阻隔了火焰、停止弹头,而后一步一步地走向其中一台力场发生器。
当时这类种给人带来的震撼,李真今日记忆犹新。可是如今坐在会议室当中这段影像,却很难再体会到当日的那种绝望与恐惧。
因为画面其实不是很“精彩刺激”。
敌人只有一个,还走得很慢。而强大的火力不停地轰击在它身上,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这家伙已经占尽下风,似乎在下一刻就会颓然倾倒。之后的画面一转,有人从阵线之后跳了出去,试图绕到亚当背后对他进行突袭。
到这里的时候,李真抿了抿嘴。
这段影像资料自己的电脑里也是有的,然而他从来没过。
只是因为一件事:当日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战斗结束之后的自己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实际上那时候他处于某种很不正常的状态:劫后余生的兴奋、身体重塑之后的悸动、还有意识当中某些不安分的狂躁情绪。种种因素令他当时是以一种极其模糊、焦躁的情绪来与人相处的。
而直到更往后的一段时间,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意志被逐渐镇压下去,他才慢慢地又找回了自己,才在走过一间又一间空荡荡的办公室的时候意识到……
某些人已经完全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而此时就在那面屏幕上,昔日的战友还在英勇地对类种发起冲锋,关心愿还身披铠甲,以一往无前的气势为战友开路,又在下一刻陡然升上天空、重重跌落于地。
就是那个曾经误会了自己、在餐会上将自己“救”出来然后不好意思地说“抱歉”的关心愿。
接着亚当的能力发动,一大片残肢飞溅,镜头被覆上一层血色印记,而后快速升起,直没入黑暗里。似乎是拍摄者的头颅被斩掉了。
李真微微垂下头。然后听见部长助理说了一句:“到这里可以了。我们都已经过了。”
李真的手情不自禁地一用力,“喀”的一声,红木扶手被捏出一道裂纹。他旁边那人似乎被吓了一跳,了那裂纹一眼,又李真,将头转过去了。
于是戴炳成沉声说道:“那么就如诸位所见,类种很强大。它具有超越了人类想象极限的能力,且都是a级灵能。我们第一次同这样的生物作战,尽管先前做了足够多的准备工作,然而它以及之后的蚩尤,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了人类的认知。北方基地的a级执行官数量较少,在无法得到南方基地倾力配合的条件下……”
助理打断了他的话:“少校,现在要讨论的你是的问题。南方基地的事情将会有另一场听证会。”
戴炳成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么请下一份资料——对于第二个类种,蚩尤的分析结果。”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李真事前没有料到的。他原以为这次会议主要是讨论另一个类种有可能苏醒的事,没想到以这种方式开场。司法部长助理的态度并不友好,与其说是主持会议,倒不如说是在“质询”。戴炳成花了二十分钟时间,极有耐心地回答了他一个又一个问题,其中不少问话在李真来近乎可笑。
例如为什么当时贸然决定派遣执行官深入墓穴,而没有原地待援徐徐图之——倘若那人亲眼见识到了亚当的恢复能力有多么可怕、能力增长得有多么迅速……恐怕他的选择会是直接请求动用核弹吧?
之后另一些人问了几个同样可笑的问题。
“为什么要完全毁灭具有珍贵研究价值的蚩尤?”
“是否夸大了类种的恢复能力?”
“战况如此惨烈是否是源于执行官平时的懈怠?”
“依照当时的情况,假如战斗人员选择……也许就不会……”
李真只觉得心中的怒意渐渐升腾起来。然而他身前的戴炳成还是在以平静的语调不厌其烦地一一回应每一个质疑。
到最后终于有人将话题引到了他的身上。那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男人,脸上从头到尾带着怀疑的神色审视着戴炳成,并且在他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时说道:“如果类种的确有你描述的那样可怕,那么幸存者之一,那位李真中尉,为什么可以在最后时刻轻松地把它毁灭掉?这种能力为什么在之前的战斗阶段没有发挥出来?是否是先前畏战?”
李真猛然抬起头,向他去。
然而对方只盯着戴炳成的眼睛,没有分神理会他身后的那个中尉。
戴炳成面无表情地说道:“当时的情况也在之后的视频资料里。虽然由于角度的关系拍摄得并不完整,然而……”
但对方挥挥手,打断他的话:“我们没有时间去完几个小时的战斗录像,所以才需要你做出陈述。”
戴炳成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地着他。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最终那一位在戴炳成刀锋一样锐利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微微侧脸揉了揉额角掩饰自己的情绪:“少校,只有你将这些问题说清楚,才能进入下一个议题。否则……”
他点了点面前的电纸板屏幕:“否则我不确定你们这次提到的另有一个类种苏醒这件事,是否需要耗费那样大的人力物力。或者在我来,这只是某些人打算借此机会推卸责任、争取政策倾斜的借口而已。”
室内微微哗然。这应当是会议进行到此时所说出的最严重的一项“指控”了。但这种“哗然”也并非惊讶或者异议,反倒桌对面的大部分人都有些隔岸观火的味道。这种气氛令李真相当不舒服,而他也发现自己这边另外三个陆军系统的人一直以超然的态度坐在椅子上,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什么关注的情绪。
李真了那人身前的名牌,终于忍不住在络上查询了他的名字。搜索的结果显示,这一位的职务是陆军宪兵总部副纠察长。
他微微一愣,然后瞥了一眼自己这边的另外三个陆军系统的人,心中了然。
原来如此……
神农架事件进行的最后一刻,戴炳成以阵前哗变为由处死了一个陆军中校。得知这件事之后李真还很是为此感动了一番——无论怎么说,得知自己的长官为了保护自己的下属不惜做出这种风险极大的事情,每个人都会打心眼儿生出某种温暖的情绪。
那么就是因为这个了。怪不得会议的气氛如此异常——也许这些人是打算借机出一口恶气。也许他们还不介意将这场会议拖上个几天,直至将戴局长打倒在地、永不翻身吧?
念及此处,他的思维豁然开朗——类种的事情涉及到能力者,能力者的事情涉及到特务府。然而北方基地的实权局长与总长都列席了……南方基地的人呢?他们一个都没出现。
里应外合么?
李真不由得了面前特务府总长肩头的那两颗将星,心中笑了笑。
似乎这两颗星,含金量也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高。
会场的气氛有些僵。戴炳成沉默着没说话。照理来说这个时候该叫自己出场了吧?
然而戴局长……似乎也没有料到场面会变成如今这样、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让自己出面。算是某种变相的保护心理么?
李真的心里跳了跳。(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