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栌公公早看出了马上人物,连忙赶上了几步,反向她拱手作揖道:“无忧公主,这么长时间没见,还是这么光彩照人哪!奴才这里给无忧公主见礼了!”
登时,平兴府众人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何况平兴远离京城,对京里的绯闻谣传,本来就少了些敏感的神经。都说楼铎之后,楼家失势,云裳被陛下弄成了个讨逆的监军,虽是尽人皆知,但云裳的天子宠幸未衰,也不过是风流传闻、茶余饭后聊博一笑;谁曾想到,云裳的权势,仍至于此!
面对红栌公公的奉承态度,云裳轻轻跳下马背,扬了扬马鞭,用略带亲昵的口气笑着说:“原来这次的钦差,是红栌公公来做么?来来来,一起往清风楼去,朱将军在那边设了宴,给你老东西接风呢!”
这态度,虽然是熟悉之至的口吻,但对于一个钦差来讲,却显得有些轻慢了。不过平兴府的人大多刚刚在红栌公公那里热脸贴了冷屁股,对现在云裳的作为,心中竟有些暗暗的欣喜。
红栌公公听说要去酒楼,连称不敢,只说自己圣旨在身,要宣了旨,才敢再论其他。
云裳拗不过,只好随他。
于是在前往都督府的路上,红栌公公、云裳,以及被云裳拉来的朱富贵,三个人在前,并排走着;后面是比云裳、朱富贵品级都要高的多的江南西路三司衙门官员、与平兴知府、参议参政以及士宦乡绅……
道路两旁,排满了密密麻麻的镇南军将士。从云裳带着三百“招讨使”亲卫出现,这些人就已经接近激动的边缘。他们虽然并不知道朱平兴守卫战中云裳的作用,但是那五百“招讨使”亲卫,可是早在镇南军中,成为一个神话的流传。
打败赤脚军之后,陆慎带走了近二百亲卫,另外三百人,也都随同云裳一起,住进了都督府,故此,镇南军兵士对这些英雄的崇敬之情,无由可达。今日居然一下子看见威风凛凛的“神话人物”出现在面前,那份澎湃的心绪,可想而知。
不知道是谁带头先叫了一声,“陛下圣体安康!”接下来就转化成了滔天巨浪,镇南军兵士,还有被阻隔在外层围观的百姓,一个一个找到了宣泄心情的路途,大声振臂高呼:“陛下安康!”“无忧公主安康!”“陆少将军安康!”甚至,也有叫朱将军、钦差大人的;一路民心如镜,向背可知。
声潮如涌中,那几位布政使和参议参政,独独脸色煞白。原本要借着钦差到来的机会为巡抚大人翻案的心,都淡了不少。不用再问圣旨写些什么,只看今日光景,就知道,大凤朝数百年来以文统武的风气,只怕,要转了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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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栌公公带来的圣旨,有好几份。
首先宣读的,就是关于这次诛杀蜀中巡抚冯子良的事情。
朱富贵跪在平兴府大小官员之间,听着红栌公公的公鸭嗓,一字一顿地宣读着,他那紧提着的心,也慢慢地放了下去。
皇帝凤紫泯在旨意中宣称,蜀中巡抚冯子良,素行不端;“今有平叛南路招讨使陆慎奉孤密旨,诛灭此贼,孤心甚慰;又闻蜀中土寇出没不常,外解梗阻,该抚镇何全无奏闻?着即发官兵扫荡,以通饷道。如乡绅士民有倡义急公,忠愤誓守者,即时奏闻,以凭纪录叙用。如有传讹惑众,弃城倡逃之人,立行逮究,将财产没官充饷,不得徇纵……”
后面的话,其实朱富贵全没有听到耳朵里;他的心中,一直充斥着那句话:“奉孤密旨”!“奉孤密旨”是什么意思?就是说皇帝将这件事完全自己抗了下去!他还记得陆慎说过,陛下赐他天子剑,许他便宜行事。然而天子剑也好,便宜行事也罢,都解释不了擅杀二品大员的极端行为。
也唯有现在这样,那就是皇帝陛下将这个责任自己担了去,才可以为他们这些人开脱,才可以不治他们的罪。但这样做的话,那么,只怕连皇帝自己,都要忍受言官的唠叨好久,甚至,还会背上一个暴戾独断的名声。
他没有奢望过皇帝会担下这个不属于他的责任,原本最好的期望是,或许陛下会看在陆慎、云裳的面子上,放过了他,随便找个什么替罪羊来承担这个责任。
可是现在……朱富贵心中生出一种无以为报的感觉来。随即自己又心中苦笑,打熬官场这么多年,他以为他已经看透,谁料在这样的关头,还是有些士为知己者死的酸腐气呢!
只是不知道,皇帝陛下如此作为,到底是看在谁的面子?陆慎?云裳?
红栌公公又拿出了第二份圣旨:“兹有镇南军副将,从四品轻车都尉朱富贵,诛叛有功,特加壮陆少将军衔,令暂代镇南军都督职。”接着红栌公公停下来,看着朱富贵笑道:“朱将军,这份旨意,不过是陛下接到冯子良伏诛的奏报之后发出的,当时朝中还不知道平兴府大败赤脚军的事情。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另有圣命到来,只怕那时的嘉奖,便不是加衔暂代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