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皇帝陛下借以出巡湖南的理由是到南岳衡山还愿。
而如今御驾来到湖南,也有了七八天,还愿已完,皇帝陛下还没有显示出任何离开的意思……即使湖南的临时行宫设置简陋,饭食粗糙;即使朝中一日三报,人心惶惶,均是关于内阁学士张谔改革吏治的事宜。
可随行的官员们何尝敢有什么异议?!大凤朝的这位凤紫泯陛下,亲政至今,威仪日重。本来跟着陛下出来的还有个周大学士忠耿不阿,直言敢谏;然谁料这样关键时刻,老学士大人不知什么原因,竟拒绝再接触朝中事务!
有人说老学士大人是在和陛下怄气。听说早先太傅就对张谔“监国”一事甚为不满,但陛下一直冷处理,不仅曾闹出个“离舟出走”,还借口无忧公主失踪,天大的事都撒手不管,任由京城那边闹来闹去……如今无忧公主终于回来了,又是什么伤什么病,要养要静……天知道那个病是真的假的?总之常常有人见他堂而皇之在暂居的馆舍内接见京城里来的人。
当然还有另外的传言,说周大学士是真的要脱离权力中心了……却是被无忧公主气的!据说内阁随行的一位中书舍人亲见:有一天无忧公主乘了小轿,往临时的“内阁”小院里去了一回,然后周大学士就开始闭门谢客,声称再不问朝务了……这种说法原本不怎么能够让人相信……毕竟无忧公主才刚刚扳倒王阁老不久,于情理于能力都不应该这么快惹上周大学士才对……直至月余之后御驾返京,一封圣旨,一头瘸驴,周大学士大人两袖清风黯然退场,“告老还乡”之际,才由当事人口中确证了这个消息;只是已经没有多少人关注了。
而在湖南的这一刻,大小官员还是在观望。观望朝中的张谔变法;观望皇帝陛下对此次长天军、镇南军“扩招”的态度;观望内阁中的权力分配。
可是偏偏,那由湖南巡抚府邸临时充任的行宫之中,却总是毫无动静……直至,某一天深夜,礼部侍郎文德殿大学士杨红筹忽然被急召入内。
“陛下……”
“但说无妨。”
杨大学士却蹙了眉,小心翼翼,“启奏陛下,臣还是觉得这样的事情,需陛下圣躬独断……”顿一下,又望了望皇帝的脸色,“或召集阁中所有臣子会议定夺。”
凤紫泯终于从面前茶盏氤氲的热气中抬起眼来,似笑非笑望了眼面前的这位青年大学士,“噢,阁中所有臣子么?周大学士请辞,楼卿病着,张大学士还在京中,这内阁会议定夺,分明只剩杨卿家和孤两个人啦。不如现在就把这个过程走完,倒好。”
杨红筹额上渐渐泌出些汗水。暗自惴惴:皇帝陛下喜怒无常。真无法揣测下一步要做什么。明明他以为这么夜半的找他来。会是有了什么紧急的军情。谁想却还是老学士大人请辞的事情。事情的缘由别人不知。他作为内阁一员又怎会不明白其中内情?无忧公主和周大学士大人争来斗去。又不是一天两天。就算老学士大人一时想不开弄个请辞。也不过是撒撒娇。要的不过是天家帝王哄上一哄而已。
可皇帝陛下仅仅在最开始敷衍了那么几句。便将老学士大人丢在一边不闻不问;现在又一本正经找自己来商议如何应对……莫不是真的要应了老学士大人的请辞么?
虽作如此想。杨大学士却也不敢贸然去秉承这样的“上意”。只继续他的推磨拉臼:“陛下。此事该当慎重。断不是仓促之间可以决定的;若论急切程度。臣倒有几封公文。须请教陛下旨意。”
凤紫泯也不计较他的转移话题。笑问:“却是何事?”
“京城今晚又送来几封言官的弹劾奏本。因为时间太晚。本想明日再奏上陛下的……”
凤紫泯挥挥手。“不是说关于官员考成的问题孤已经都交给张大学士了么?何必在乎那些言官说什么?”
“却不是弹劾张大学士……”杨红筹又看看皇帝脸色,从袖中取了几封奏章递上去,“是上书斥长天军镇南军无法无天,擅自征召兵士的。”
凤紫泯脸色果然端凝起来,接过奏章细看。半晌,沉吟道:“杨爱卿怎么看?”
杨红筹微微锁眉,吐出一口气来,似乎是强自镇定了心神之后才说出口“陛下,臣觉得无论陆少将军朱都督两人有什么样的缘故,此番不禀奏陛下而擅自征召兵士,实在是大忌。今日若轻松放过两人,只怕天下武官纷纷起而效之!”
难得杨大学士立场鲜明。凤紫泯诧异的望了他一眼,“孤上次应了楼卿将此事压下,爱卿不也在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