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酒,众人趁着夕阳下山,又在湖上雇了一小舟趁着雪游湖。这雪下的好,天地四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湖面上万籁俱寂,黄昏的阳光斜斜的照射在原野里,天与地连成辉煌璀璨的一片,远方的水面被夕阳染成了赤金的颜色,光彩耀目,乐敏酒到微醺,靠在船舷上,身体半卧,以手支颐赞叹道:“这样的美景,就算是死在这里,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
李沁听闻此言,回首笑道:“以天地为棺椁,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再加上这春之花,夏之水,秋之月,冬之雪,虫鸟为乐,这样丰厚的葬礼,确实是死得其所。”
乐敏望着天边的红云,悠然叹道:“我真想有朝一日,离开蜀中,去中原,去江南看看。”
李沁道:“你不想做官,不想出将入相,做一番事业了?”
乐敏道:“这么看这湖光山色,事业也不要紧的。”
船后突然吵闹了起来,云鎏伸了头望过去,却见那舟子兴冲冲叫道:“刚打上来只两斤重的大鲫鱼,难得呀,几位郎君要不要看一看?”众人立刻来了兴趣,纷纷叫道:“提过来,提过来看看。”那舟子忙去了,片刻用草绳提着只尺长的宽背大鲫鱼来,果然是好大的一只。谢均忙道:“船公,这鱼就卖给我们把,置个下酒菜。”
那艄公看出这几位郎君豪阔,高兴的应声不已,忙将鱼拿到后舱去料理了。没过多久,船上便飘散出了扑鼻的香味,鱼烧好了,谢均积极的把席又铺开,让仆人把酒又温上,舟子把鱼端上来,大鲫鱼用酱料红烧了,还有几只个头较小的,加了豆腐青菜煮了一锅鱼汤。云鎏捧着碗,李沁拿勺子给她舀了半碗鱼汤,又夹了一筷子鱼背上的好肉放在自己碗里给她:“吃。”
云鎏低着头,倒是乖的很,让她吃就吃,李沁笑道:“这鱼刺儿多,慢点吃,别卡着了。”
说着又伸筷子夹,谢均敲了他一下:“哎,你也太不道义了,咱们还有三个呢。”
李沁不以为意,又夹走一筷子:“她没吃过,你让着点嘛。”
云鎏脸一红,顿时不好意思吃了,谢均忙笑劝:“没事没事,我跟郡王爷开玩笑呢。”
云鎏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夜晚以后又开始下雪,众人转战舱中,继续饮酒闲话,乐敏拿筷子敲着酒杯唱起歌儿来,云鎏坐在船舱口望着外面的景色,天空中明月高悬,银辉洒遍广袤无垠的苍原。她闭上眼睛,雪落在脸上冰凉沁骨,清冽入肺,她的心空荡荡的驰骋原野。
李沁被酒气熏的有点热,掀开舱口的布幔要出来透口气,看见她不由住脚,蹲下望她脸:“云鎏?”
云鎏听见他的声音,却没有回答,李沁以为她是睡着了,他伸了伸懒腰,下船去解了个手,捞着冰冷的湖水洗了把脸,他回到船上,云鎏还是靠在那里。李沁只觉得那张脸,隐在半明半暗的船舱下,五官的轮廓被阴影夸张强化,越发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美感来。他情不自禁的靠近了过去,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摸了摸她鼻子眼睛。
雪光混合着月光,照的她脸。黑暗中,水是黑的,船是黑的,人是黑的,只有她的脸,同那无垠的雪地,无穷的月光一样,是白的。好像是月光下的石头,李沁不知道为何生出此想,此情此景,他不由得想起某个月光皎洁的夜晚。
是赏月呢,还是花园里闲游呢?不记得了,只记得夜色中一切都是黑沉沉的,只有道路是白的,石头是白的,雪树银花。
李沁悄悄拨了拨她眼睫毛,低笑出声来:“云鎏?”
她没有应答,李沁笑着凑上去,轻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小云鎏?”
好像一粒小石子投入湖面,云鎏心中荡出了层层涟漪,她闭着眼睛,仍然是静静的不愿醒来。李沁脱下身上的大氅子裹住她,将她抱入船舱中,放在角落铺展好的唯一一张席上,将大氅子给她盖严实,傻乐道:“睡吧,睡吧,这里睡。”
庄秦挪了屁股坐过来,望了她脸,问李沁道:“你这是个什么意思?一小丫头,你还真动心了?”
李沁道:“我跟你打赌,马家的女儿一定没有云鎏可爱。”
庄秦笑了笑,情不自禁手去摸她脸:“可爱是没有她可爱……”李沁打他手:“让你别乱摸!”
庄秦讪讪,收回手,补充了下半句:“可爱却也是不能做妻子的。”
李沁道:“长大一点就好了,现在还小。”
他向庄秦笑道:“你别看不起她,她不差的,才半年就学会了读书认字,她聪明的很,教她什么都是一教就会。你看我们中间乐敏那小子最聪明吧?从小我要背三遍的书他一遍就能背,师傅问什么他都能举一反三,你别看云鎏是个女孩子,她这方面那聪明劲儿比乐敏小时候都不差。心思也比寻常的孩子深些,难得的是又懂事,心地又不坏,以后长大了一定不寻常。”
庄秦道:“那又能如何?不还是个奴婢。你别忘了,她是你二十两银子买来的,不过也就值二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