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早起的平彤端着温水杯,推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却见着已经起床,靠坐在床头的遗玉,道:
“小姐,您醒啦,要喝水吗?”
“放着吧。”
遗玉拥着被子,看上膝上敞着的一只六角金丝珠宝盒子,里头躺着一片散着暖光的莹红,两簪、两钗、耳坠、手镯的六件套,钗环不是当下流行的蝶身,而是精雕细琢成了蜻蜓或睡莲模样,就连那翡翠镯子上头,都被镂了一圈莲叶。
这是昨晚魁星楼的最后一件卖品,从整块的翡翠上琢磨下来作为压轴的套件儿,最终以一万两白银的天价卖出,现在这东西就在她的手上。
昨晚,她向李泰解释了为什么不愿意嫁他后,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一句“我知道了”,加上这么一套昂贵的首饰,真叫她怀疑他到底听懂她什么意思没有。
“小姐,时辰不早了,您还是先起吧,不然上学该迟了。”
“嗯,好。”遗玉应了一声,将那首饰盒子扣上,递给平彤,“仔细收着,这不是咱们的东西,改明儿还要还给人家。”
“是。”
起床梳洗罢,换了新洗的常服,遗玉一进厅子,见着坐在饭桌边捧着书看的卢智,还没坐下,便开口问道:
“大哥,昨晚你上哪去了?”
昨天她回家的晚,可卢智比她回来的更晚,不、他昨晚是根本就没有回来。
卢智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回神到书上,翻过一页,道:“去见一个朋友,你和小凤昨晚闯祸了吧。”
有卢耀在,她的行踪便不是什么秘密,遗玉见他不提自己,还倒打一耙,便不满道:
“还不是因为你。”
卢智轻哼一声,“找我都找到青楼去了,谁给你的胆子,卢耀还是程小凤?”
还提卢耀呢,关键时候不见个人影,等事情都解决了,他倒跑了出来,遗玉小声嘀咕了一阵后,道:
“是我自己想去瞧瞧,不关他们的事。”
平彤将温热桂圆粥盛上,摆在遗玉面前,小声提醒两兄妹先吃饭,卢智才将书放到一边,道:
“昨晚的事,我当你初犯,不同你计较,卢耀带你去青楼是有不对,我罚他这三天早点都在院后吃,要是有下一次,你就和他一起。”
“......”一口粥含进嘴里,遗玉脸色难看,不知是该咽还是该吐出来,这向黎院的后头有什么——茅房。
早饭勉勉强强地吃了半碗,遗玉耷拉着脑袋跟着卢智朝大门口走去,许是刻意回避,卢智在饭桌上半个字都没有提到李泰,她也不会傻的去撞刀口,就当是昨晚没遇见那人。
只是她不去撞刀口,却不代表刀口不来撞她,两兄妹站在国公府门前,看着除了自家马车外,另外一辆并不眼熟的车子,还有那车前眼熟的人。
“卢小姐,卢公子,您二位早啊。”阿生咧着嘴冲遗玉打了招呼。
“......早。”这是面色古怪的遗玉,昨晚李泰才说要派人接送她出入,没想到竟是来真的。
“这么一大早的,李管事在我们府外做什么?”卢智脸上挂起客套的笑容。
“是奉了我们家主子的吩咐,特来送卢小姐去学里的,卢小姐,您上车吧。”
遗玉张嘴,没等她拒绝,便听卢智道:
“我们家又不是没马车,就不烦劳你了,小玉,快上车,该迟了。”
“哦。”遗玉见卢智脸上笑得灿烂,知道他的心情不好,可不敢在这会儿同他打别,对着阿生歉意一笑,便一溜儿地蹿进了自家的马车中。
阿生见状,也不拦着,待国公府的马车行驶后,方才无奈地叹了口气,驾着车子,跟了上去。
马车内,遗玉一五一十地向卢智交代了昨晚和李泰之间发生的事,卢智听后,沉吟片刻,先是皱眉,而后便用很复杂的眼神盯着她看,就像是她脸上开了朵花似的。
“看什么啊?”遗玉摸着脸,问道。
卢智道:“论模样,你只是中上,论才学,你琴棋书画有一半都不通,论性情,你是不温不火,论毛病,你也有一堆,优柔寡断,思虑过重,心软,爱较真儿......若说还有什么好的,你就是比别家姑娘要懂事些、贴心些罢了。”
听他数落了自己一堆缺点,遗玉嘴角一抽,道:
“大哥,我今儿才知道,在你眼里,我只有那么点儿好处。”
卢智像没听出她的自嘲,一摸早上刮的干干净净的下巴,道:
“所以啊,我就想不明白,魏王那样的人物,是看上你哪点了,值当这么死缠烂打的么。”
遗玉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要回嘴,却悲哀地发现,他的说的话,是句句在理,她还真就是这么一个中规中矩,没啥特点的人。
“小玉,”卢智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伸手摸摸她的头,道:“大哥这么说并没别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被不成熟的感情冲昏头脑,他许是一时兴起,你若认真,等他兴趣一消,你这辈子就赔上了。大哥会帮你物色门好人家,你以后的夫君,会一心一意地待你,不会让你像娘一样的。”
遗玉沉默片刻,心里突然有些乱,“对了,娘和二哥有消息了么。”卢氏是被韩厉带走的,可外出游历的卢俊就莫名其妙了,是自己断了音讯的。
“嗯,已经有些线索了。”卢智目光闪动,话锋一转,“腊月一到,咱们就搬出去住,你让平彤提前收拾好东西,我和大伯说过了,后天沐休,咱们上库房去挑东西。”
“好。”
今天在路上耽搁了会儿,到国子监的时候有些晚,遗玉快步走进书学院时,周围已不见几个行人,一脚迈进丙辰教舍,看一眼讲台上陌生的先生,若不是杜荷在那头窗下对她摆手,她还以为自己进错了门。
上午是十天一堂的琴艺课,说来有趣,五音不全的遗玉,之所以能在这门课上混下去,全是因为教课的先生是个琴痴,一上课,一碰琴,便自顾自地说教,也不管下头的学生到底在干嘛,当然就辨不出滥竽充数的遗玉是在弹棉花。
眼下台上这个五旬老人,手里捧着琴谱,难道是这堂课换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