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跟着执行过几次任务的罗茜非常清楚,出去执行任务,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在飞船的休眠舱中,他们甚至不会感受到时间的流逝,甚至不会老去,但是在他们静静休眠的时候,岁月已经悄悄溜走,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远志星的一切,都会变得物是人非。
那时候,这对兄弟还在不在远志星,都是未知数。
宇宙何其之大,一旦错过了,又要再如何取得联系呢?又如何再聚首呢?
就这样,再也看不到他们了?就算是能够看到,又会如何呢?
四年不相见,相见复何为。握手言未毕,却令伤别离。
日后,这便是他们的真实写照了吧。
抬起头来,罗南就看到罗茜甩着辫子跑向白帆号的背影。
“船长,你太不懂女孩子的心了。”阿力在旁边偷笑。
“你懂!”罗南怒目,“我又不是没给你创造机会,现在还没追上我妹妹!如果你追上我妹妹,我现在就不那么发愁了!”
“我……我只是把阿茜当做妹妹而已……”阿力心虚缩头,这个年轻人的心中只有驾驶技术,虽然一直进步不大,但是他总是在刻苦训练,他梦想着成为比罗南还要优秀的驾师,成为比峰南岐还厉害的驾师,甚至成为传说中的不死者古,为了这个梦想,他已经没有精力在去多想其他。
“阿茜……”看着罗茜的背影,罗南的心中感慨。
佣兵们就是如此,一次任务,不是生离,就是死别,很多本以为会刻骨铭心的人和事,最终却成了生命中的过客。
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佣兵的世界就是如此。
谁也无法改变。
又何止佣兵呢?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事情是无法改变的。而最难改变的,是别人的想法。车前子号不会因为白帆号而放弃这次任务,而白帆号也不会因为车前子号的离开而选择等待。彼此只是过客,一切皆会淡忘,不管再刻骨铭心,最终也不过是春梦一场。
只有一种东西是永恒的。
无论何时,都会在胸中熊熊燃烧,梦想!
想到自己的过往,罗南心中突然隐隐作痛。从选择了成为一名船长开始,过去的那个罗南就已经死了。这世界上,是有一些人,是为了梦想而活着的。那些必须舍弃的,就随他去吧。
现在的罗南,是船长的罗南,仅此而已。
可若真的让自己去选择的话,自己真的有其他选择吗?
罗南又望向了白帆号的方向,罗茜正焦急地对古峰和古帆说着什么,古峰和古帆摸着脑袋,憨笑着,似乎在劝慰罗茜不用担心。
阿峰,阿帆,你们有梦想吗?
还有阿茜,你呢?你有梦想吗?
除了少女的春闺之梦之外,其他的梦想?
罗南突然发现,当初在自己面前撒娇求抱的小女孩,现在已经成了一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自己对她的了解,却还仅仅停留在上船的那一刻。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自己的附属物,她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的未来。
理所当然,应当有自己的梦想。
带着一名花季少女在宇宙中闯荡,真的好吗?
可佣兵不就是这样吗?驾驶着飞船,在宇宙中不停前进,直到迎来了未知的死亡。
就像当初父亲那样。
每个人都有梦想,因为除了梦想,再也没什么能够驱使人们拒绝所有的诱惑,偏执地飞向那唯一的方向,无论什么都无法阻挡。
古峰和古帆一定也有着自己的梦想,不论现在是怎么样的仇恨与执念驱使着他们,让他们奔波在冒险的路上,最终,他们还会回归自己的方向。
那样的笑容,绝对,绝对是因为梦想!
“麻脸这几天怎么了?”
“表情好奇怪,谁都不理。”
“是呀,这两天一发呆就是一天,问他话他也不答应,不会是被基因入侵的后遗症吧。”
“谁知道呢,他以前不这样啊,一天到晚跟掉了魂似的。”
麻黄号上,几个船员窃窃私语着,对坐在舷窗前,一脸忧郁落寞的麻脸指指点点,和之前咋咋忽忽的麻脸相比,现在的麻脸确实是沉默的令人压抑。
麻脸丑陋的侧脸映照在舷窗的玻璃上,而在舷窗外不远的地方,就是白帆号飞船,但是他并不是在看白帆号,当然,这时候掌控这具身体的,也不是麻脸,而是红眼球。
“掉了魂?”听到这句话,红眼球迟缓地转动了一下眼睛,一个念头猛然生出,“我哪里有魂可以掉呢?”
灵魂,那是红眼球做梦都想要的东西。在格兰星上沉睡的那几千年里,忍受身体的变异,岁月的流逝,能源的短缺,在浑浑噩噩之中,红眼球梦到自己再也不是一艘飞船的维修中枢,而是一个人,尽管依然拖着丑陋的眼球状身体和恶心的触角,却和飞船上曾经的乘客们一样,享受着自由的阳光。
但是他却只是深埋在废弃了五千多年的生化飞船最核心位置的维修中枢,直到五年前,有一个矮小的身影挥舞着一片换气扇的叶片,闯过完全变异的飞船内舱,切开无数挥舞的恐怖触须和厚厚的外壳,一把把它掏了出来,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铜族少年,告诉他:“救活他,或者死!”
那时的古帆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他含着泪,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决。
其实它应该感谢古峰和古帆,若不是他们,它依然要在格兰星上沉睡下去,永无苏醒之日。
但红眼球也有自己的梦想。
而且,除了梦想,它一无所有。
卑劣、背叛、阴谋,什么也好,他全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