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成臻看了好一会,陈振东也不确定他是否能审下来,不过成臻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那小胖子看上去很机灵,但怕是熬不过所里的一些手段。
“把他拷在椅子上,回头再来审他……”
陈振东在心里下了决定后站起身来,刚刚来到二号审讯室门口的时候,老赵也拿着一张纸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个小胖子有前科,在少管所呆过……”
九八年这会,公安系统已经开始初步的接通网络了,傅兴市距离京景地区不远,老赵尝试性的输入了谢轩的名字,很意外的得到了信息。
“果然是惯犯,耍流氓,有点意思……”
看着纸上打印出来的信息,陈振东对拿下谢轩多了几分信心,耍流氓进去的人大多都是没什么胆子的,一吓唬什么都招了。
“有了这东西,还怕他不招?”
陈振东推门进了审讯室,看到那小胖子坐在审讯椅上居然睡着了,口边还留着哈喇子,看样子做的还是个美梦!
老赵上前拍了拍谢轩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醒醒了,小伙子,睡的香吗?”
谢轩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嘴里嘟囔道:“香……香个屁,哪有在家里睡得舒服啊!”
“还想回家?知不知道你犯了什么罪?要是再不老实交代,罪加一等,我看你下半辈子就在监狱里过吧!”
陈振东的一声厉喝,算是让谢轩彻底清醒了过来,抬头看了一眼陈振东,谢轩嚷嚷道:“我说警官。您这一没证人、二没证据的,凭什么抓我们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证人,没证据?”陈振东一拍桌子,喝道:“给我老实点,报上你的姓名、年龄、职业和家庭住所!”
上面那几句话,是审讯之前必须要问的。虽然在调查他名字的时得到了信息,但程序还是要走的。
“谢轩,十九岁,景天市人……”
谢轩有气无力的说道,在去年的时候谢大志就想办法将儿子和成臻的户口都转到了景天,至于枭天的档案,则是由刘建成处理的。
“警官,好困啊。能不能让我睡会儿?”昨儿那一通忙活的时候,谢轩没感觉到累,这会却是有些困,坐下就直想睡觉。
“把问题交代了,你想睡多久都行!”陈振东右手在墙上一拍,审讯室顶壁的强光灯顿时被打开,一道强光顿时照射在了谢轩的脸上。
谢轩用手遮挡在了眼睛上面,不以为然的说道:“警官。你骗谁呢,俗话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这道理谁不知道啊?”
“放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陈振东的嗓门越来越响,厉声喝道:“进到这里。不老老实实的交代问题,你还想出去吗?”
“就是,小伙子,看你年龄也不大,可不要自误啊!”
旁边的老赵虽然是干户籍的。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几十年下来,他对审讯流程并不陌生,眼下却是在唱白脸和陈副所长配合呢。
“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你们到底让我交代什么啊?”谢轩将脑袋垂了下来,用头发遮住了头顶的强光。
“遵纪守法?谢轩,要不要我把你以前的事情说出来?”
陈振东冷笑了一声,说道:“谢轩,就读于傅兴市xx中学,在学校期间品质恶劣,经常打架斗殴、调戏女同学……”
“哎,我说警官,咱们国家讲的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没等陈振东将纸上的东西读完,谢轩就出言打断了他的话,嚷嚷道:“以前犯过错也处罚过了,您拿出来这玩意有什么意思啊?”
陈振东自认为抓住了谢轩的短处,喝道:“我们能掌握你的情况,也早就掌握了你所犯的罪行,你是有前科的,再不老实交代,那就是罪上加罪!”
“交代?陈副所长,您确定要听?”
张口打了个哈欠,头顶的强光灯也激起了谢轩一些不好的记忆,他也不想玩下去了,当即说道:“我交代,警官,能不能把上面的灯关掉,再给跟烟抽啊?这实在困的不行了……”
“老赵,给他拿根烟。”
听到谢轩的话后,陈振东心中一喜,凭着他十多年审讯犯人的经验,当犯人开口提要求的时候,往往就是要交代了的前奏。
接过老赵点燃了的香烟,谢轩美美的抽上了一口,说道:“陈副所长,我可要交代了,您记好啊……”
“只要你老实交代,我会把你主动坦白这一点报告上去的。”
陈振东心中冷笑,谢轩和成臻差点断了自己的财路,不钉死他们才怪呢,最少也要让两人进去蹲个三五年再说。
“好,一九九六年十二月三十日,我去xx花园小区三号楼二零一室,送给陈振东现金五万元……”
说到这里谢轩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过了几秒钟后才接着说道:“一九九七年阴历大年二十八,在同样的地方,我交给陈振东现金八万元……”
“够了,你这是交代问题吗?你这是信口开河!”
谢轩话声未落,就被狂怒的陈振东开口打断掉了,因为谢轩刚才所说的话,全都是他接受大黑贿赂的时间、地点和金钱数额。
这让陈振东额头上冒出了冷汗,眼光的余角往身边的老赵脸上一扫,心中顿时一沉,他发现老赵的眼中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派出所是有自己的小金库的,每年只要在编的民警,都有一笔不菲的收入,当然,大头都落在了所长和副所长的腰包里,这一点是众人皆知的。
不过那些在编民警虽然知道所长副所长拿的多,但是那些钱是走什么渠道来的,他们并不是很清楚,谢轩刚才说的话,刚好解答了老赵心中的疑惑。
看到老赵脸上的表情,陈振东愤怒之余,也是在心中暗暗叫苦。
最近几年警风廉政建设抓的很紧,如果老赵将这小子的几句话捅到市局督察室的话,他陈振东即使最后没事,也是要先被停职审查的。
顾不得也不敢在去审讯谢轩了,陈振东连忙向老赵解释道:“老赵,你不要听他胡言乱语,这都是没有的事。”
“呵呵,陈副所长,我当然知道他是乱说的,怎么能信他的话呢?”
老赵也是快退休的人了,日后说不定还有事求到陈振东,当下站起身,说道:“陈副所长,我这高血压的老毛病犯了,先去吃下药,您先审着……”
临出审讯室的时候,老赵又将旁边的那个联防队员给拉了出去,领导的秘辛可不是那么好打听的,这小子再听下去的话,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找个理由辞退掉。
等到老赵和那个联防队员出去后,谢轩脸上露出了夸张的表情,说道:“陈副所长,这么盯着我看干嘛?我好害怕啊!”
此时陈振东的脸色是显得有些狰狞,而且一张脸是忽白忽红,他心中有种拔枪将对方干掉的冲动,因为这个小胖子口中说出的话,能将他从天堂打进地狱。
除了对谢轩恨之入骨之外,陈振东更恼怒的是大黑,因为从谢轩嘴里说出来的那些事情,除了他之外,这个世上只有大黑一个人知道。
“陈副所长,想干掉我?然后挂个袭警的名头?”
似乎看出了陈振东的念头,谢轩冷笑道:“陈副所长,你我无冤无仇,要不是你把我往绝路上逼,我也不会说那些啊。”
昨儿成臻之所以在大黑求饶的情况下,将他的左手给废掉,就是为了让大黑写下来他与陈振东勾结的情况。
也亏得大黑记性好,居然将这几年送钱的时间地点和金额,记得纹丝不差,交代了这些事儿,如果不是被谢轩逼着,大黑原本已经绝了报警的念头了。
“你在威胁我?”
陈振东脑门青筋毕露,站起身如同困兽一般的来回走了几圈,他的右手有几次都摸到了腰间的手枪上,但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谈不上威胁,我不是也有把柄在你手上吗?”
谢轩心里也捏了把汗,他知道这些基层派出所的人,论起心狠手辣,怕是比那些黑道中人更甚三分。
“九七年的时候,你还在傅兴市吧?”陈振东将牙一咬,说道:“只要找不到大黑,你的这些话都是放屁,没人会相信你的……”
“哎,哎,陈副所长,你找不到大黑,不代表我也找不到啊!”
见到陈振东眼中露出凶光,谢轩连忙说道:“我要是出个什么好歹,大黑马上就会去举报你,收受贿赂杀害证人,莫非你想下来陪着我?”
谢轩的话让陈振东愣住了,已经握住了腰间枪柄的右手,又缓缓的松开了。
“陈副所长,我们就是为了求财,只要这事儿过去了,日后的游戏室,你占三成份子,至于怎么分配我不管……”
一直盯着陈振东右手的谢轩,脑门上也冒出了冷汗,说话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陈振东的内心,此时正如他脸上的表情那般,还在反复纠结挣扎着。
最初听到谢轩说出那些事情来的时候,陈振东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对方给干掉,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不过这股杀意,也随着谢轩的话在不断消减着,作为一个警察,陈振东自然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最主要的是,陈振东从来没有想过大黑会反水,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都给说了出来,所以他甚至都没将资产进行转移,只是简单的挂在了老婆的名下,一查准没跑。
最终陈振东坐了下去,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谢轩,说道:“你们占七成?胃口未免太大了吧?你知不知道以前大黑拿多少?”
陈振东两年前能从一个普通的民警干到副所长,这些钱他并非都是揣到自己腰包里的,现在想升职加薪,除了关系,还要有足够的利益。
这件事如果抖落出来,不仅陈振东倒霉,还有所长包括分局的一位副局长,都是这条线上的蚂蚱。
眼下听到谢轩的利益分配,陈振东忍不住又火了起来,这几年没有他的关照,单是大黑那些敲诈勒索的事情,就足够判上几年的了。
不过陈副所长却是忘记了,眼前的成臻和谢轩,却是和大黑没一毛钱的关系,他们也没义务去承担之前的利益分配。
“陈副所长,我们和大黑不一样,我们以后是守法经营。”
看着陈振东那双愤怒的眼睛,谢轩摇了摇头,说道:“除了游戏室这一块的业务之外,别的我们都不沾。三成的份额,已经不算少了。”
在枭天嘴里,敲诈勒索这样的事儿,都是不入流的小混混干的,而且风险系数也是最高的,只要一个风向不对。就是首先打击的对象。
所以在接管游戏室后,枭天只允许成臻在游戏室的经营上动脑筋,别的一概都不许碰,按照资本市场的说法,经历过血腥的资本初期的积累后,还是要走上正轨才能长久下去。
就像是现在香江台岛的一些超级富豪,在几十年前不过就是摇着舢板在海上走私的小人物,时至今日,谁还记得他们当年的事情?
正当陈振东在心里衡量利弊得失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老赵的声音:“陈所,局里的电话,所长不在,你看是不是接一下?”
“好,我马上过去!”
陈振东答应了一声,他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今儿发生的事情,这事儿对陈振东而言实在太大了,一个行差踏错。将会影响到他的一生。
“喂,哪位?”匆匆跑到办公室。陈振东拿起了桌子上的话筒。
“是我,魏立军。”电话中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魏局,董所长出去了,您有什么指示?”
听到对方的声音,陈振东松了口气,魏立军是分局的副局长。也正是他的后台,他能升任这个副所长,就是魏立军在局党委会上力争的。
“我就找你,陈振东,你还想不想干了?”
让陈振东没想到的是。他话声刚落,电话一端的魏立军就暴怒起来,“听说你很有本事啊,抓到两个绑架敲诈勒索的嫌疑人?”
没等陈振东开口,魏局长的质问就像是机关枪般的传来:“我问你,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两个人的罪行?”
“这……这,魏局,您……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听到魏立军的话后,陈振东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他将谢轩和成臻来到所里也不过就是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怎么就传来分局耳朵里去了?
“等到你把天给捅个窟窿我再知道,那就晚了!”
想着刚才市局一位副局长给自己打来的电话,魏局长心里直感觉凉飕飕的。
原因自然就是陈振东了,这几年魏立军可没少收陈振东的孝敬,他要是出了事,难保不将自己给咬进去。
“魏局,那……那两人可都是有案底的,我……我不过就是带过来问问话。”陈振东这会是脑乱如麻,他不知道那俩小子通了什么人的背景,居然将状告到分局去了。
“你胡闹,没有证据,凭什么乱抓人?”
魏立军呵斥了一句,随之嗓门压低了几分,说道:“大学城那家游戏室,以后不要再伸手进去了,他们的关系通了天……”
收了两年的钱,魏立军自然知道钱的来路,虽然断了这财源有些肉疼,但相比自己的职位,孰轻孰重就是显而易见的。
“我……我知道了,魏局,您放心,我一定处理好!”
听到魏立军的话后,陈振东上身的衬衫完全被冷汗浸透掉了,幸亏刚才没冲动,否则他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亡命天涯,二就是成为被扒掉警服,成为阶下之囚。
“小陈,你的能力还是有的,不过以后做事,要稳重些……”
魏局长嘴上打着官腔放下了电话,心里却是在想着,是不是找个机会将陈振东扔到山窝窝里去,这家伙实在太能惹事了。
听着电话中传来的忙音,陈振东一脸呆滞,想着刚才谢轩所说的三成份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自己刚才要是答应了下来,不就等于又是将刀把子送到了对方的手上。
坐了半晌之后,陈振东站起身来,是他抓来的人,擦屁股的事情自然还是要由他来干的。
“陈所长,我的建议您考虑的怎么样了?实在不行就给您四成份子,实在不能再多了。”见到陈振东那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谢轩心里多少猜出了点东西。
“妈的,还想害老子?”
陈振东在心里骂了一句,开口道:“谢轩,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只要你们守法经营。我们就会给你们保驾护航,解决你们的后顾之忧,至于今儿的事情嘛,只是一场误会……”
要说变脸的功夫,无人能出官场中人其右,刚才还在威逼利诱严词恐吓。转眼之间,陈副所长的脸上已然布满了和煦春风,摆出一副人民好公仆的样子来。
“嗯?那就多谢陈所长了,既然是误会,那我们能走了吗?”
谢轩记得枭天经常说的一句话,那就是行走江湖,要做人留一线,千万不要把人往死路上逼,眼下陈振东既然服了软。谢轩也没敢得意忘形。
“能走了,不过小谢,要管住自己的嘴啊。”
陈振东的眼神有些复杂,他决定今儿回家之后,马上就将妻子账户上的钱款进行转移,日后这件事要是被翻出来,他绝对是死不承认的。
“陈所长放心,我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就是接手个游戏室而已。”谢轩笑眯眯的说道:“以后还要请陈所长多帮衬,多到店里去指导工作……”
“妈的。能将关系找到魏局那里,还要我帮衬?”陈振东心里暗骂了一句,嘴上却是什么都没说,穿着这身警服,他还是拉不下脸来去说些软话。
“城子哥,走了!”等谢轩出了审讯室后。成臻也被放了出来,这哥们被拷在凳子上已经睡了个一个多小时,眼下正迷糊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