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秋低着头默默擦了擦眼角流下的鲜血,旋即转过轮椅,一声不吭地朝书院外行去。
“为何不阻止?”
许久之后,学堂之中,一位青衣年轻人出现,从着装到表情都显得一丝不苟,看着身前的大师兄,有些不解。
“山上不管人间事”
先生笑了笑,温和不失平静,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让其平静的心境掀起一丝波澜。
“十二年前,你下山阻止了人间的大雪便是插手了人间事”青柳眉头皱了皱眉,显然对前者的回答不满。
“呵”先生没有回答,而是望着书院外渐渐消失的孩子们,微微有些失神。
“是预言之中的那个孩子吗?”望着渐渐远去的轮椅,青柳神色凝重道。
“不是”先生轻声一叹,观察了十二年,也推算了十二年,他早已肯定,之所以至今还留下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听到答案,青柳眉头皱的更紧了,“那便回去吧,人间的事山上还是不要插手”
“恩”先生点了点头,他心中清楚,他不可能永远留下来,总归还是要回去的。
“那我先回去了,老师最近很不正常,我得回去看着点”话声落,青柳随之离去,无声无息,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夕阳已落,夜幕至,晴朗的天空渐渐起了变化,无比无际的阴云遮蔽了明月,寒风拂过,吹起地上散落的树叶,带起浓浓的秋意,学堂外的杏树上,早已光秃秃的一片,迎着寒风,艰难地摇曳着。
“雪?”
突然,先生轻咦,看了一眼夜空,平静的脸色微微一变,一步迈出,瞬间消失不见。
雪花轻轻飘下,白的耀眼,冷的刺骨,今年的初雪似乎来得早了一些,冬还未至,雪已来到,如此突然,让人措不及防。
北土的冬是可怕的,十二年前那场百年难遇的大雪至今还令人心悸,雪的降临意味着寒冬的到来,今年的初雪,来得如此的早,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雪花飘落,越来越大,不一会便将夜空染成白色,山下的村民心中惶惶,难道又是一个灾难的冬天来了吗?
年轻的先生早已不年轻,只不过,样子还是没有一丝变化,十二年前如此,今天如此,甚至百年前依然如此。
山上的大师兄看着这漫天的大雪,心中不忍,十二年前的天罪让北土的人们受尽了苦难,如今若再来一次,人间定然再也难以承受。
山上不管人间事,这是山上的规矩,亦是人间的规矩,既然是规矩就意味着不能轻易打破,所以,大师兄很为难,他担心的并不是规矩,而是规矩后面的东西。
山下村落,一间不起眼的木屋中,微弱的灯火照亮着简陋的屋子,洛秋一个人孤独地望着白雪纷飞的外边,清秀稚嫩的脸上却早已没有同龄的孩子应有的懦弱和娇气。
小屋中很冷,但洛秋额头上却不时有汗滴淌下,初雪降临,双腿之上那彻骨的疼痛再次如期而至,如寒刀刺髓,一阵又一阵,疼的让人感觉昏过去似乎也一种解脱。
洛秋看着外边,望着这白茫茫地大雪,双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一丝迷茫,自老人逝去已经三年,守孝期过,他似乎已经找不到自己留下的理由。
“想离开了吗?”
不知何时,先生出现在小木屋中,看着轮椅上的身影,开口问道。
“恩”
洛秋侧过身,对先生的出现并没有感到惊奇,轻轻点了点头,道“多谢先生这些年来的照顾,若没有您,洛秋或许早已死了”
先生轻声一叹,心中思绪复杂。
十二年前他下山阻止了人间的雪,看到了人间至悲的惨剧,也看到了本应冻死在雪中的洛秋,他在书院种下了一颗杏树,同时种下的也是洛秋的本命。
幸运的是,杏树活了下来,洛秋也活了下来。
不幸的是,杏树无法行走,洛秋也无法行走。
以杏树为本命,这是山上大师兄才能做到的神通,只是,五年前当他斩断了两者之间的本命联系,却发现叶秋再也无法站起来。
再逆天的神通,却也逃不脱因果的清算,这一次连他也束手无策。
不过,洛秋仿佛并不在意。
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作为书院的先生,他教给了洛秋许多,传道、授业,他都做到了,唯有解惑,他无法办到,因为,他亦不知晓洛秋活下去的理由。
难道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受苦的吗?
这是洛秋六岁时曾经问过他的问题,那一次,大雪飘飞,双腿的剧痛让洛秋感到痛不欲生,那是后者第一次问他这个问题,也是最后一次。
“今日为何不还手”先生开口问道,他不解,那个时候,他分明看到了洛秋眼中的委屈和愤怒。
“因为,没有人希望我还手”
看着窗外的雪,洛秋轻声呢喃道,声音很低,瞬间便被风雪声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