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被气一下没甚么大不了的,可这关夫子年老体衰,体质本来就极差,被这一气,直接就昏厥过去了,裴纨急忙让小内侍去请御医。那小内侍恼恨这老家伙装腔作势,目中无人,路上还特意磨蹭了一下。
御医用针把关夫子救醒,望闻问切一番后,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道:学士此番晕倒,实是一桩幸事。
众学士诧异,连忙询问其中道理。
御医道:学士年事已高,又久坐少动,是以肾气虚亢,血脉不行,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必成心腹大患,介时稍有喜怒,便有性命之忧。而学士对这些情况罔然不知,岂不危险?今日虽因骤然气厥,但是经这一番诊治,倒是让老夫瞧出了学士身上潜疾日渐深重,若能因此早早予以调养,那便因祸得福了。
裴纨问道:如此,关学士该当如何?
御医道:学士此后当修身养性,不可有大喜大悲大怒之情绪。眼下么,亦不可再操劳于公事,老夫给学士开几服药,回家服药调养,过段时日重新诊治,看看恢复情形如何。说着,便滔滔不绝说出一道医理来。
这位御医说的其实就是脑溢血,只不过是用中医理论说出来的,旁边那位张亮学士听说关学士病情如此严重,不禁心中暗喜:这老家伙仗着资历高,在这史馆中几乎什么事都不做,整日里就是吟诗作赋,大家还得拍他马屁。偏偏他的职位最高,俸禄也最多,这回总算让她滚蛋了。
张学士暗暗欢喜,脸上却是非常惊骇:学士病情竟然这般严重么?哎呀哎,林学士,麻烦你去找辆车子,在明德门外等着,我跟其她几位同僚先照应着关学士,一会儿便搀学士出去。
那林熙明年纪最轻,这跑腿的事儿自然由她去,当下也无二话,急急出宫去张罗车子,裴纨这边照应着,直到几个学士七手八脚扶了那关夫子出宫,这才转回武成殿。
裴纨回到武成殿前,瞧见遥儿悠悠地站在那里,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板着俏脸道:随我进来!
喏!
二个人进了偏殿,遥儿左右瞧瞧,纳罕地回过头,裴纨也不理她,只管走过去,在一张罗汉床上袅袅婷婷地坐下,瞪着她道:关夫子是史馆修撰、弘文馆学士,你一个小小女卫,多大的胆子敢顶撞他!
遥儿道:就算他是当朝宰相,也得我犯了过失在他手上,才能惩治吧。难道他官儿比我大,就可以为所欲为?就算他是我的本司上官,天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吧?我为何就分辩不得?
裴纨嗔道:你还说!你一个小小女卫,有理没理,得罪了他总不是好事。关夫子年事已高,气血两衰,受你这一气,方才被人抬回家去调养了,若他万一有个好歹,与你不是一个**烦么?
遥儿失笑道:这可奇了,总管口口声声说是我顶撞了他,可是总管当时也在场,你该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他辱我在先,我与他理论几句,怎么就成了顶撞了?我可有什么污言秽语强加于那位老夫子?
那位老夫子仗着自己多了几岁年纪,就可以恣意贬低他人,旁人分辩就叫顶撞么?若是如此,从此分辨世间的道理是非就容易多了,你有多大岁数,我只管请来一位比你岁数还大的,说出什么混账话来,你也不得分辩,这不就成了?
裴纨听得想笑,忙又板住脸,轻轻一叹道:不管怎样,你都嫌莽撞了,若是关夫子真的气出毛病,以你身份,谁会替你说话?
遥儿听他语气有些关切,便顺口道:那也顾不得了!他在总管面前把蹴鞠说的如此不堪,在下又如何能忍?
这也是遥儿乖巧之处,明明她是因为那个赏识她的林学士和小内侍受辱才出头,这时转手向裴纨卖了个好:你看,我多在乎我在您这位顶头上司心中的形象啊?
裴纨轻轻咳嗽一声道:我……只是提点你为人做事的道理罢了。这一回的事情······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如果关逸真气出了毛病,这蹴鞠是先王亲自下旨推行的,被他贬得一文不值,你驳辩于他,乃是维护先王,有这番忠心……谅也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