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一点的说法。这里应该是淖尔驿,驿是朝廷设置的接待往来官员、驿使等公务人员的所在,比它低一级的才叫馆,是地方官府设立的接待有关系的往来官员、公务人员的所在。其次才是民办的栈。
而淖尔驿实际上是集驿、馆、栈为一体的。所以占地极广。
遥儿一路转悠过来,确认无人跟踪。这才钻进了客栈,客栈里的店小二见她平民模样这副打扮,差点没把她轰出去,听到遥儿是来找人的。那小二半信半疑地让她候在门下,自己进去通禀了一声。
不一会儿,呼义就咧着大嘴跑出来。颊上还有几个红唇印儿。看来这位几个月不知肉味儿的‘小狼王’真是馋得狠了,在白家花园里迫不及待。入住客栈之后又享起了齐人之福。
这‘小狼王’虽然做马贼狡诈如狐、凶狠如狼,但是待人接物的心性却十分简单。
哈哈!遥儿妹子,你怎么来了!呼义上前便引着遥儿往里走,那小二一看这行头普通的小女子真是这位豪客的朋友,不由暗自庆幸。
……
呵呵,是这样么?
弥子暇听明遥儿的来意,不禁笑起来:我原本就没指望从临安派来的军士能打听到什么特别的消息,本来就想在这方面帮帮你的,这样也好,丢开那些人,只有你一个,咱们行动起来也更方便。
遥儿喜道:如此,真要多谢弥兄了。
弥子暇摆手道:不必客气,说起来,孤竹报上的各种情报并无什么虚假,女王只是被左右那些各怀机心的大臣们搞得疑神疑鬼,这才谁也信不过了。我弄到的情报,或许会比军中斥候弄到的更详细一些,但也仅止于此,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
晚上,驿馆雅间。
三人对坐,只有呼义一人在豪饮。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但弥子暇和遥儿的心思并不在这儿。
弥子暇道:西狄被打残,就剩下那么上万人残喘……而东狄军队确是极其强悍的,同时他们的兵甲器仗铸造技艺非常高明,可以铸造出非常精良的武器,他们的战斗力咱们已经说过了,下面要说的就是他们的缺陷,而且是不可回避的缺陷。
遥儿精神一振,微微前倾了身子。
弥子暇道:狄人善战、敢战,悍不畏死,这一点并不假,但是他们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我朝兵将,俱属国家,兵将并非一体,比如说,现如今孤竹大将是钱仁杰,如果明天把钱仁杰调走到慕华边境,任命仇神机为孤竹主将,他一样可以指挥孤竹十数万大军。而钱仁杰呢,他单枪匹马,揣印上任,到了慕华,又能指挥慕华十数万大军,而这种情形,在狄人那里是绝不可能的!
弥子暇呷了一口酒,道:狄蛮军有一个最大的问题,这个问题即便是在狄人本部的精锐部队中也存在,那就是将权并非来自于上,而是来自于下。
遥儿问道:此言何解?
一旁呼义咕咚咚喝完一大碗酒,直着眼睛看看他们,抓起酒坛子又斟满了。
弥子暇道:狄蛮军民一体,战时为军,平时为民,他们的将领就是平时的领主、部族的首领,因为他手中有人有地盘,战时应征出战,所以才为将领,如果他的人马都打光了,他这个领主自然完蛋大吉。
就算东狄王想用某个大将,也无法把他派到任何一个其他领主的部落去统帅别人的部众,这种情况下,就意味着只要他的人打光了,他就一文不名,根本不可能易地为帅,继续过他人上人的生活,所以,他们要保留本钱,一旦这仗打得太辛苦,就算士兵再敢战,他们的首领也不敢再打下去,他们会千方百计地保留自己的实力。
遥儿恍然,轻轻点了点头,弥子暇又道:再说附庸于东狄的那些部族,比如月氏、犬戎、羌夷,他们都被东狄贵族视为异族,饱受岐视,出征在外时,本部的将士肥牛肥羊,酒足饭饱,他们却常常饥饱不定。
这且不算,作为附庸,他们还必须定期向东狄纳贡献赋、无偿出兵,战利品的分配又先尽着本部,他们岂能不心怀怨恨,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从,所以阳奉阴违者有之,暗拖后腿者有之,叛逃齐燕者有之,这些就是我们可资利用的地方。
当初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莫不是巧妙利用了他们的这种内部矛盾,否则对上狄蛮这样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未必就能轻易取胜!
遥儿叹道:不错,再勇敢、再善战的军队,若是存在这一弊病,只要被人加以利用,就没有不败的道理。幸好他们不曾学习我中原兵制,否则这狄人怕是齐燕这两大诸侯霸主国也是比不了。
弥子暇大笑道:不可能的,我之所以说这是他们不可回避的缺陷,原因就在这里,我们的兵制,他们学不来的。
呼义见弥子暇大笑,也跟着傻笑起来,笑完了端起酒碗,大着舌头对二人道:干!干!说完不待二人回答,便一仰脖子又灌了下去。
遥儿盯着弥子暇道:学不来还是不想学?
弥子暇道:是学不来!我中原兵制,源于我中原农耕之制。草原兵制,源于他们的游牧之制,除非他们也改作农耕,否则是学不来的。他们现在的兵制虽有重大缺陷,但是依旧能让他们在这西陲成为一方强国。
如果他们强行学习我朝兵制,恐怕他们连现在的局面都无法维持了,很快就得变成一团糟。一种制度,如果落后于当下而还在实施,那就是一种灾难;但是一种制度,即便它再如何的出色,如果它超越于当下却实施于当下,它同样会成为一种灾难!
遥儿仔细品咂着弥子暇的这番话,良久良久,微微动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后。弥兄这番见识,若是入朝为官,做一个内廷宰相,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弥子暇哈哈一笑,摆手道:妹妹夸奖了,为兄只能纸上谈兵,最多做一个“纸上宰相”,哪里比得上那赫赫威名的“珠帘宰相”!
听这弥兄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说到了裴纨,遥儿一时不知如何答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