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阁舍人张嘉福更是坐立不安,“驱狼斗虎”之计是他精心设计的,如今狼放出来了,虎却没了,“高手寂寞”的俊下臣开始乱咬人了。
眼见田承乾懊悔不已的样子,想想可能的后果,张嘉福还得硬着头皮上前,低声道:“殿下,殿下,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王雪、王帮两兄弟已经入狱,现如今必须得采取补救措施!”
田承乾沉着脸乜他一眼,道:“补救?如何补救?你能救他们出来?”
张嘉福鼓足勇气道:“已经成了俊下臣口中食的人,下官如何能救他们出来?殿下须防他们出狱无望,说出殿下的谋划……”
田承乾心中一凛,再也顾不得自艾自怨,赶紧追问道:“那……本王该怎么做?”
张嘉福一咬牙,道:“王帮必须死,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要马上重金贿买狱卒,毒死王帮!”
田承乾道:“那王雪呢?”
张嘉福道:“王雪只是依王爷所言,让刘斯郦接了原任刺史林希畏的班,凭此一条,奈何不了王爷,必要时完全可以解释为拿钱办事。王家两兄弟不能“同时暴病而卒”啊,下官以为,可以用保全王雪家人安全为条件,换取他的缄默。”
田承乾沉默半晌,颓然道:“你去办吧……”
“是是!”
张嘉福不敢多言,连忙施礼退下。
过了半晌,田承乾突然暴跳而起。一脚把面前案几踢飞出去,恶狠狠地咒骂道:“这只疯狗!”
谁也不会想到,思维已达天马行空境界的俊下臣。这时又把目标对准了向他告密的西京明堂尉吉象!
监察御史王帮得到田承乾授意,把坊间关于录事参军纂连耀身有王气、将为真龙天子的传闻,当成了一个笑话说给吉象听。
他知道他这位同年心思缜密、做事严谨,这个笑话吉象不会当成笑话听,他一定会报上去,王帮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此案背后有田承乾的影子,他就不能抢这份功劳。他特意找到吉象,固然是想利用吉象,却也等于是送了老友一份天大的功劳。
事发之后。王帮本人“错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当成坊间一个笑话,自然少不了一个玩忽职守之罪,但他并不担心,有未央侯田承乾保着。他顶多受些训斥责罚。就算真的被贬官,有未央侯做靠山他也一定能东山再起 。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俊下臣居然把他给咬成了叛党,而且女女王把这件案子交给了河内王田颐衷负责查办,田颐衷又恰恰是田三思一派的人,一步错、步步错,他终于把自己栽了进去,田承乾也救他不得。
可吉象不同。吉象是把这个消息秘报俊下臣的人,他是明堂尉。俊下臣是他的顶头上司合宫尉,吉象一俟获悉这个消息,马上就派人秘报俊下臣,这件谋反案能得以破获,首功是他的,无论如何也没有把他打成乱党的道理。
可俊下臣什么时候讲过道理?也不知道他是想独占这份功劳,还是疯病又发作了,人人都觉得不合情理的事,他偏就做了,他想把吉象也咬进去。犯案的他要抓,泄密的他要抓,现在连告密的他也要抓!
俊下臣这种怪异而疯狂的举动,不只田承乾看不懂,就连正在龙门山上泡着温泉,却对临安城里任何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的遥儿也看不懂了。当田承乾气极败坏地痛骂俊下臣是疯子的时候,遥儿也在莫名其妙地摇头:“俊下臣疯了吧这是?”
“俊下臣的举动实在古怪,王雪和王帮是田承乾的人。这一点就算俊下臣一开始不知道。他查案的时候,王雪王帮两兄弟也不会不给他一个暗示。俊下臣以前害人虽多,却很少会碰田氏一系的人,可这一次……,难道他已经暗中投靠了田三思?”
遥儿摸着下巴,沉吟半晌终于得出了这么一个可能的结论,但是站在汤池外暗影处的一个人马上否决了这种可能。这人四十出头。身体有些发福,身上穿着一件御寒效果极佳的羊皮袄,看起来很平凡的一个人。
如果他洗去脸上的姜黄,撕去唇上的八字胡,把刻意描浓了的眉毛变淡一些,或许很多去过温柔坊里温柔乡的官绅名士会大吃一惊。因为此人正是温柔坊里“温柔乡”的大掌柜,号称“众香主人”的柳深深。
“应该不会,从属下掌握的情报看,俊下臣从未和田三思有过任何接触。而且他这次能重返京城,还是田承乾在女王面前为他进言的缘故,于他而言算是有知遇之恩。俊下臣现在的所作所为,真的很……很……”
“很令人费解,是吧?”遥儿笑了笑。道:“既然看不懂。我们就继续看下去。官场博奕的胜败,每一颗棋子都很重要。但全局的胜败,从不决定于某一颗单独的棋子,先不用理会他。”
遥儿想了想,又问:“这一次,受牵连的人以哪一方的势力居多?”
柳深深在暗影中继续禀报起来,他的事情果然做得极为出色,把那些受刘斯郦、纂连耀牵连入狱的人的身份背景、政治倾向、所属势力调查的清清楚楚。
因为赵乾刚刚走马上任,他重新拟定的南疆选官人员原来都是闲职散官甚至候选之官,跟纂连耀、刘斯郦都没有什么联系,彼此间甚至从不相识,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而这些人也不是田颐衷热衷打击的目标,所以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遥儿听到这里,暗暗松了口气,不管俊下臣在朝中如何兴风作浪,只要没有影响到她的人就好。
柳深深又道:“被抓的朝廷重臣,大部分没有明确依附于哪一派系。也就是所谓的中立派,不过从他们留连青楼期间饮酒作乐的言语,和姑娘们探察出来的只言片语中分析。他们都是比较同情或者说是忠于王储旦的。”
柳深深笑了笑,道:“醇酒美人,总是很容易就叫人打开心防的。这些人也绝对不会想到那些性情温柔若水、对其曲意温存的枕边人,会把他们的醉话、酒话、牢骚话都记在心里,所以,我们掌握的情况应该是可信的。”
遥儿点点头,柳深深的语气极为自信。但她认同。
古往今来,栽在女人手上的人杰实在是太多了,有帝王、有将相、有豪杰、有名士。在那些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女人面前,越是了不起的男人,却只觉得那只是一朵芬芳扑鼻的花朵,进而忽略了她的美貌和诱人胴体之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