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相互看了看,却没人说话。达剌坦便挥挥手,说道:“那便回去睡觉。”
说完转身便走。颜静洛正奇怪达剌坦为什么没说要让嘎鲁去要牛羊的事,便有一个男人挤出人丛,“噗通”一声冲着达剌坦跪下了。
达剌坦回身拉他,说道:“有什么事情便说,跪我做什么?”
那人却死活不肯起来,直冲着达剌坦嚷着什么。扎木苏在颜静洛耳边说:“这个人说,他的女人连同三个孩子以及全部的牛羊都丢给了达ri阿次,如今他在泰赤乌部落安顿下来,却不能看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受苦,想让公子帮他讨回来。”
颜静洛点点头,明白了达剌坦的用意。
其他人听了这个男人的话,也都跪下来,纷乱地嚷嚷。颜静洛估计都是说的同一个意思。
有一个男人大声喊道:“泰赤乌部落可怜我们这群没有家的人,愿意收留我们,又把我们看做自己的兄弟,这份情谊就像天祭山一样高大。可是我们不忍心自己的孩子女人受人践踏。若是公子难做,我们也不用这样苟且偷生,若是连自己的女人孩子都保护不了,泰赤乌部落留我们这群废人有什么用?公子也不必为难,借给我们些弓箭长矛,我们自己去抢回来便是。”
众人纷纷应和。达剌坦说道:“你们的老婆孩子受苦,我原本该体谅你们。可是锡拉特人毕竟是金帐的主人,这事情有些难办。”
有人喊道:“狗屁金帐的主人!达ri阿次欺骗了我们的族长,想要违背塔格尼神的规矩,我们便去杀了这个小人,为我们拉克申首领报仇!”听这话当是科尔沁人。
达剌坦说道:“你们不过六七百人,我便给你们些利刃强弓,你们又能打得过锡拉特人不成?”
那人说道:“我们原本是战败的人,就是死了也怨不得别人。若不是我们拉克申族长身亡,我们科尔沁人失了计较,又怎么会听从嘎鲁这个懦夫的话,抛下我们的老婆孩子独自偷生?”
一时间科尔沁人俱都指责嘎鲁懦弱无能,就是郭尔罗斯部落的人也不敢替他们的族长说话。
嘎鲁冷汗流了满脸,忽然向着达剌坦跪下来,说道:“是我嘎鲁犯了混。只愿达剌坦公子可怜可怜我们这群没有家的可怜人!嘎鲁愿意做公子胯下战马,随公子一同去金帐要回我们两部的女人孩子。”
达剌坦微微苦笑,说道:“你也不用这样。我自然是想要去把你们的人口牛羊都要回来,可是别人见我已经俘虏了你们做为我泰赤乌部落的战利品,又怎么能去要别人的东西?”
嘎鲁忙道:“公子明鉴,我们和锡拉特人的仇怨是因为争夺金帐而起的,并不是部落间争夺草场牛羊的斗争,他们并不能扣押我们的女人孩子。前两ri我们大胆想要袭击泰赤乌的寨子,这才是草原上部落间的争夺,公子是可以把我们两个部落的所有人统统当成泰赤乌的奴隶的。现在我们被公子所俘,那我们两个部落的人口牛羊都应归泰赤乌部落所有。想来达ri阿次也不敢说什么。”
达剌坦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说道:“倒是说得过去。可是别人又怎么会相信?人人都知道我们泰赤乌部落是没有奴隶的。”
嘎鲁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咬牙,说道:“只要是公子愿意,就把我嘎鲁贬做奴隶,只请公子放过我身后这帮人,他们只不过是听我的命令才到了今天这般田地。别人见我这个族长穿了鼻环刺了字,定会相信公子的。”
达剌坦笑了笑,说道:“嘎鲁,你这是逼着我违背我祖父定下的规矩啊。”
嘎鲁跪着挪了几步,说道:“我嘎鲁虽然不是英雄,却也流着塔格尼神子孙的血。是我对不起我们两个部落的人,便由我承担。”
达剌坦微微点点头,说道:“你执意如此,那就这样办。明天我就让人带你去金帐,我阿爸在那里。你把意思跟他说明白,他自然知道怎么办。”
嘎鲁重重的磕了个头,说:“公子高义。我郭尔莫斯部落今ri便归在泰赤乌部,刀山火海,誓死跟随。”
又有人喊道:“我科尔沁部落的勇士也是如此!我们没了族长,泰赤乌部落愿意收留我们,就是塔格尼神赐给我们的福祉!”
众人纷纷跪下磕头,达剌坦挥挥手,说道:“你们不用这样。俱都是塔格尼神的子孙,若是自己圈里的牛羊够吃,别人又不来侵扰,谁愿意扔下自己的帐篷呢?你们到了我泰赤乌部落,便好好过。”说完转身便走了。
颜静洛和扎木苏连忙跟上。颜静洛走了几步,偷偷回头看了看,那帮人依然伏在地上,冲达剌坦长跪不起。
第二天,嘎鲁果然一早便来到达剌坦帐篷里。他鼻子上穿了铁环,额头上刺了弯弯曲曲的“泰赤乌”字样,穿刺处仍有鲜血渗出。达剌坦便让帐篷里一个伴当随他去金帐找se勒莫。二人出发前,达剌坦十分郑重地告诫那伴当:“我们泰赤乌部落没有奴隶。嘎鲁此举实在是情非得已,你一路上切不可拿他当奴隶看待。”几句话说得嘎鲁热泪盈眶,又要跪下冲达剌坦磕头。达剌坦拉他起来,说:“你到了金帐说不得要受些委屈,千万自己小心。”嘎鲁点头应了。
颜静洛看得有几分奇怪,等二人走了,便问道:“公子何必对嘎鲁如此客气?他不是什么才能卓越的人,不需要下这番气力拉拢他?”
达剌坦微微摇头,说道:“你内心柔弱,却在为人上有几分棱角。可是我问你,你在墨离城做鸿胪寺卿时,可曾对胤国来的客卿横眉冷对?”
颜静洛答道:“当然不成。颜静洛喜好事小,燮国利益事大,怎么能因为我的喜好误了家国大事?”
达剌坦点点头,说:“你不要以为嘎鲁跪过我便是自己人了。他们两部人马刚进泰赤乌寨子,我如何对待嘎鲁,人人看在眼里。我倒是不喜嘎鲁,可无论如何都要让那些勇士和我一条心的。”
颜静洛点点头,觉得达剌坦果然心机深沉,御人有术。又想着自己肯对他这样推心置腹,肯定是不知不觉坠入彀中,心中不禁又有些郁闷。
这两ri颜静洛左右无事,便练习吕颜鸿教他的骑术刀术,又缠着莫ri根教他引弓she箭,还随着扎木苏学几句瀚州话。他也曾到吕颜鸿住的帐篷里去过一次,吕颜鸿却早已渺然无踪。颜静洛左右寻遍不见踪影,帐篷中酒囊猎夹也都不见了,知道吕颜鸿已经远行,便不再去了。倒是没见到苏郃,不知去了何处。
这一ri午后,颜静洛正与巴图切磋刀术,巴图的刀术并未什么名师指点,只是战场上拼杀练出来的,十分凌厉。颜静洛riri与他切磋,又时时印证吕颜鸿所教,自觉进境颇快。两人正打得热闹,忽见十几匹快马奔进了寨子,为首的正是族长se勒莫,旁边苏常也跟着,倒是不见嘎鲁。颜静洛远远望见苏常神se焦虑,知道有事情发生,便收了刀,跑向达剌坦的帐篷。
帐篷里se勒莫沉着脸坐在矮几旁,胳膊上裹着一条白布,一言不发。颜静洛原本以为是大汗葬礼所缠的白纱,仔细一看才知道竟是负了伤。达剌坦神情愤怒,正来回踱步。颜静洛一看便有几分担心,他知道达剌坦和苏昉一般,最是耐得住xing子,从没见过他如此深情神情,便匆匆向se勒莫行了个礼,坐到苏常身边,低声询问。
苏常悄悄说道:“大汗八ri前身死,金帐敲响夔鼓,招各部族长入金帐举行丧事。这几天各部族长及大汗的三个儿子都在金帐中守灵,倒是没出什么大事。两天前嘎鲁来找族长,说了讨要两部人畜的事情,族长便带了我和嘎鲁去见达ri阿次。那达ri阿次嘴上一口答应下来,但却说自己寨子里奴隶甚多,分不清谁是谁,现下事忙,等到大汗丧事一过,再行处置,到时候让嘎鲁一一辨认,无论人口还是牛羊都不会少我们的。我和族长听了也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回去。昨ri正是大汗死后七天下葬之ri,前天前夜里我悄悄去了大汗目的,发现大汗的陵墓处暗暗伏了不少弓手。我报与族长,族长假作不知,只是暗暗防备,悄悄通知原本伏在十里外的人马靠近了些。结果昨ri下午大汗下葬后,诸族族长正要退出陵墓,送葬的锡拉特人队伍忽然从孝衣下抽出了兵刃,连着砍翻了好几个族长。我护着族长逃了出来,折了两个伴当,族长也受了点儿伤。我们和接应的人马汇合后,一路绕道狂奔。就这么奔了一夜又半ri,杀退了好几伙追杀的人,跑死了七匹马,所幸没有碰到大队军士。达ri阿次看来是孤注一掷了,想要自己坐那金帐之主。”
颜静洛急忙问道:“那嘎鲁呢?怎么没见到他?”
苏常叹了口气,说:“昨ri族长去送葬,想着在外人看来,嘎鲁毕竟是奴隶身份,带着他不合适。又想着达ri阿次恐怕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行动,便让他悄悄去寻找我们接应的人,等确定安全无事后再带他去找达ri阿次。我们从陵墓里逃出来,和我们的人接应上之后,才知道嘎鲁根本没寻过来。我便悄悄回金帐,想去寻找嘎鲁。可是,唉,毕竟晚了一步。达ri阿次早已经找到了嘎鲁,砍下了他的脑袋,挂在了金帐外的旗杆上。我只能偷偷把他的头颅带了回来。”说着便指了指矮几上的一个包袱。
颜静洛目瞪口呆。这下达剌坦的计划失败了,谁也没料到达ri阿次居然孤注一掷,明目张胆的伏击各部族长。这回科尔沁与郭尔罗斯部落的人马肯定是要不回来了,达剌坦如何向那六百人交代?
*这章的章节名有些扯了。请诸位熟悉《天龙八部》的朋友不要深究,仅从字面意思理解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