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一正襟危坐在矮榻之上,半闭着眼,听见我们进门方张开眼睛。
我心中暗笑他矜持太过,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只听师父合掌道:“不知道长这次有何见教?”
玄一笑了笑,做了个“稍安勿躁”的表情,随后又招呼孔玫上茶。待大家的情绪都稳定了一些之后,方缓缓开口道:“老子有云:‘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如今我们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关口,不得已也只有与他们为敌了。”
众人闻言一愣,看表情估计是没想到玄一居然这么硬气,本来是打算来商量逃跑计划的,结果不知怎么就莫名变成了统一战线……
还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我在后头悄悄扯了扯师父的衣角,示意他说话。师父缓过神来,干咳了一声,接道:“这……这恐怕不好吧……”
玄一抿了口茶水,摆摆手,打了个手势,孔玫便接道:“我们明白你的顾虑,无非是衙门人多势众,你怕我们人手不够罢了!昨日师尊已经研究过那些官差的分布了,他们的防守重点大约有四个,分别把守在山口、山谷、山麓以及水路。而那山口被巨石压着,现在正在清理,可以暂时忽略;山谷呢,我们占有地形优势,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山麓就稍微麻烦了一些,但是地形陡峭,易守难攻,谅他们一时也爬不上来;最麻烦的就数水路了,因为水路的尽头是一个瀑布,攻进来固然困难,但是守更不知从何守起,所以这一段算是我们防守的重点……”
我在一旁听得都要傻掉了,心说好么,原来你们根本打算商量啊,连作战方略都做好了,合着就等我们配合了!你有这功夫怎么不想想下山的方案呢,还弄这些个玄虚作甚……
玄一看出了我的心思,捋着胡子笑道:“小师父,事情可不能想得那么简单!你自己想想,我们当初是为了什么才在这种深山里头定居啊?”
我想了想,随即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在防御的同时,还要尽力阻止那群外人上山,破坏我们寻找云间寺的条件!”
玄一赞许一笑:“孺子可教也……”
我们不由得面面相觑,心想想要拦住那群如狼似虎的官差还是问题,现在居然还要保证把他们赶走……这世间的事还真的是“任重而道远”呐!
我稍微缓解了一下情绪,勉强道:“可是……道长,这样……是不是难度太大了点儿……”
玄一掸了掸衣袍,正色道:“大家可不能这么没有信心呐,我们的实力也不容小觑!昨晚我已经发出了飞鸽传书,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弟子前来帮衬我们。再者说,你们想想看,那些官差为什么一定不辞辛劳地搬山呢?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抓我们?这件事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我脑中电光一闪,突然彻底明白了玄一执意守山的目的——那个吴知府是何等的聪明人,明眼都看得出来,要想活捉我们这群刁民,“围堵”明显是要比“进攻”省力得多,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毕竟我们又不是野人,早晚有一天会出山,在山口设伏可是简单多了。
可是现实却是吴知府舍近求远,宁可浪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也硬是要开山。开始我被这消息吓傻了,只顾着屁滚尿流,根本还没来得及仔细想过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如今被玄一这么一点拨,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看来那吴知府可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估计是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有关云间寺的消息,推算着今年正是真佛降世的时候,想趁着这个机会进山狠捞一笔吧……
我偷偷看了一眼师父,发现他也是眉头深锁,看来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师父见我偷看他,忙用眼神示意我,看样子他心里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想让我自己先做决定,然后代替他出面表态。
我想了想,那吴知府不是善类,要是让他抓到固然是不会放过我们。但是要是被他抢先找到了云间寺,谁知道他会许些什么愿望,那么这事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我暗自合计了一下,刚刚玄一说昨晚已经发出了飞鸽传书,算算从他的道观到未名山,顶多一个月,我们的援兵必然会到!
于是,我站起来刻意咳嗽了一声,对玄一一拱手,恭敬道:“那么全凭道长差遣……”
玄一也站起来,虚扶了我一把,对我道:“小师父能够放下恩怨,正确审时度势实属不易。贫道不才,‘差遣’算不上,只做些许建议由大家共同商议才是正理。”
我们这边忙顺势拍玄一的马屁,两厢互相吹捧了一阵,这才终于确定了共同抗敌的佛道统一战线。
经过一番繁琐的开会,最终我们终于确定了攻守计划——因为玄一算是我们整个队伍的核心,需要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转变战术,所以他独自一人呆在地势较高又较为安全的山麓,既可以安静地打坐练功,又利于掌控全局;师父因为战斗力比较弱,但好在为人比较狡猾,精通人情世故,所以被安排在山口附近,有利于勘测和传递消息,随时监控山口庞大的清理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