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是个黄道吉日,世子夫人再次回门。
老太太年纪大了挂念的事多,特地派人嘱咐十三上轿前一切都准备好,去一趟茅厕,别再半路下轿了,不安全。叶裴青笑着说:“你说你多不孝顺,让我们祖母连这个都挂念。”
十三冷冷看了他一眼,没吱声。
叶裴青吩咐四个贴身的婆子说:“为了免让老太太担心,上轿前每人都盯着夫人上一次茅厕。”
众人要笑不敢笑,说:“是。”
于是,十三被四个婆子陆续提醒着,去茅厕转了几次。
这要求实在无理,但这事本来就是自己理亏,叶裴青既然在下人面前发了话,十三就不得不听。房间里怎么跟叶裴青打架无所谓,人前他却无论如何也要给叶裴青面子。
况且上茅厕算什么难事?只要不是上床,十三都不怎么计较。
于是,带着穆国府二十个步兵侍卫和几个服侍的丫环婆子,再加上风姿卓绝的世子,十三这一次顺顺当当回到了梅府。
自然,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梅府。
十几个小厮在门前候着,将一行人迎进府,引着叶裴青和梅郁来到长房,拜见了父母。梅尚书从小便和梅郁没什么话说,起身之后简单问候了几句,便同叶裴青谈起了朝中之事。
十三被秦夫人叫到后院叙旧。
红翠的事情才过去不久,十三还历历在目,知道这位掌管梅府的秦夫人正是暗中授意丫环们的幕后之人,不可小觑。
他也大略对这位秦夫人有了一些了解。
秦夫人叫做秦韵芳,是梅郁父亲梅书谨的表妹,家族渊源。母亲带着她以亲戚家的情分在梅府住着,秦韵芳和梅书谨虽不住在一起,却也看过彼此不少次。
人到了一定年纪,便会生出一些心思。他们都是郎才女貌,年纪相当,眉来眼去了几次之后便各自存了一段心事在怀,却如同梗刺在喉,无法倾诉,只相对无言,默默饮恨。
可惜,这么美丽的感情,自然叫人给破坏了。
两人早就各自定下了亲事。梅书谨十七岁那年娶了睿泽侯的嫡女进门,这便是梅郁的亲生母亲。秦韵芳心碎,梅书谨也十分痛苦,两人有时见面却不能在一起,真是要生不得,要死不能。
于是,成亲不到半年,梅书谨和秦韵芳作出了苟且之事,且海誓山盟,不离不弃。梅书谨因相思病倒在床上起不来,秦韵芳也整日哭得如同泪人一般,滴水不进。梅书谨的母亲一看心疼啊,便来说服梅郁的母亲,把秦韵芳娶进来作二房。
梅书谨和秦韵芳那点心思,梅书谨的母亲怎么可能不知道?但她贪图睿泽侯的家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肯点破罢了。
于是,梅郁的母亲挺着四五个月身孕的肚子,坐在房间里一边照顾心碎的丈夫,一边让老夫人劝说自己为丈夫纳妾。
她低头想了想说:“既然婆婆这么说了,岂有不照办之理?”
梅郁的母亲是什么人?那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大方无比。她不但张罗着把秦韵芳娶了进来,还同时为梅书谨纳了三房妾室。
一时间家里十分热闹。
秦韵芳开始高兴,但是她当时已经许配了人家,梅郁的母亲动用了关系才逼着她那未婚夫把婚约取消,嫁进来时自然不能大张旗鼓。进门时偷偷摸摸,还是和另外三个女孩子一起嫁进来的,自然和期望中的有了一点落差。
梅书谨一下子有了四个妾,病立时好了。他和秦韵芳如胶似漆了几天,指天发誓说心中只有她一个,绝无二心。但禁果吃起来最香,秦韵芳也不过就是他看在眼里吃不着的一盘香喷喷的炖肉,梅书谨新鲜劲头一过,心中不免生出一丝“也不过如此”的乏味,嘴上却不承认。另外那三个女孩子整日衣衫不整在他面前晃悠,他便开始有些魂不守舍了。
梅郁的母亲那时便就一边养胎,一边照顾丈夫的闺房生活,还好心地劝解丈夫说:“那三人既然已经嫁进来了,若不能分得丈夫的雨露,岂不伤心?”
梅书谨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一听此话果然有些心疼那三个女孩子。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让女孩子难过?便享起了齐人之福。
秦韵芳进门不到半个月便被扔在一旁,惊怒之余,心中悲苦却无处可诉。此情此景,年少的那一段爱恋也看起来十分可笑。她向梅书谨哭闹,说他有负于她,但她为人处事比不上梅郁的母亲,温柔小意和床上功夫又比不上那三个妾室,有什么资本闹?梅书谨开始还劝慰她,后来反倒有些烦了,不再往她房里来。秦韵芳寻老夫人哭诉,老夫人却叫她“知足吧,别生事”,将她打发了回去。
再过几个月,梅郁的母亲生下了家中第一个男孩,全家上下包括梅书谨都喜不自胜。他这时已经尝过了甜头,对几个妾室的兴趣逐渐减弱,反而爱上妻子的温柔大方,处事有度,时常在妻子房中停留,逗弄孩子,享受天伦之乐。
不多时,梅郁的母亲再度怀孕,这次便是梅郁。
其他三个妾室中也有两个怀了身孕,家中喜气洋洋,唯有秦韵芳的肚子不太争气,一直没有动静。
她只有暗自垂泪。
须知婚嫁之事若把握不好,说到底还是女人吃亏。她当年的未婚夫也是个有才华的官宦子弟,虽不如梅书谨家世显赫,自己嫁去起码是原配正室。如今自己却成了什么?尽管被称作二房,却连个有了身孕的妾室都比不过。
终于,她放下身段,向梅郁的母亲低头认了错。